第250章 我宁愿永远恨他，也不要这真相

　　“铮——！”

　　霜华剑的鸣响，如同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青岚宗后山凝固的空气。那声音并不激昂，反而带着一种低回的哀戚，仿佛沉寂已久的魂灵终于寻到了一丝熟悉的共鸣。

　　凌霜的手猛地一颤，几乎握不住剑柄。这声剑鸣，并非源于她的催动，更像是剑灵本身对那道封印气息的自发回应。是了，霜华曾在此地被师尊亲手折断，也曾在此地被师尊以心血悄悄洗练，此地此景，此情此息，怎能不触动剑中深藏的灵性？

　　那青岚宗外门少年被这突如其来的剑鸣吓得后退一步，木剑横在胸前，色厉内荏地喝道：“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这…这是我青岚宗禁地，再不离开，我…我可要叫执法长老了！”

　　无人理会他这稚嫩的威胁。其余五人的目光，瞬间从各自的痛苦沉湎中拔出，齐刷刷聚焦在凌霜手中的霜华剑上，随即又顺着她凝重的视线，投向远处那座云雾缭绕的问道峰。

　　“师姐？”苏瑶声音沙哑，带着询问。她虽非剑修，但对气息感知极为敏锐，也隐约察觉到了那股微薄却无比独特的屏障波动。

　　凌霜没有回头，只是死死盯着问道峰顶，一字一顿：“静心殿…有封印。是…他的力量。”

　　“他的力量？”赤练瞳孔一缩，脸上那疯狂混乱的神色稍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锐利，“他还留下了东西？还是说…他根本没死透？”这念头一起，她那颗本已死寂的心，竟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说不清是期盼还是更深的恐惧。

　　墨璇已然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理性再次占据上风。她双眸之中泛起淡蓝色的微光，那是她运转阵道推演之术的征兆。“力量层级如何？结构性质？与‘赎罪之谷’的传送阵法有无能量关联？”她需要数据，需要逻辑，唯有如此，才能在这情感的风暴中找到一块浮木。

　　星眸闭上眼，再次尝试感应，秀眉紧蹙：“天机…依旧被屏蔽，不，是比刚才更混乱了。那封印…好像在干扰一切窥探。”她感到一阵无力，在师尊留下的手段面前，她这天命师的能力显得如此苍白。

　　妙音指尖的断弦停止了嗡鸣，她静静感受着那声剑鸣的余韵，以及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屏障波动。音律之道，感物通神。她隐隐觉得，那封印并非纯粹的阻隔，更像是一种…等待被正确音符触发的…锁。

　　“喂！你们听见没有！”那外门少年见无人理他，脸上有些挂不住，又见这几个突然出现的女子气质非凡（尽管形容狼狈），不似寻常闯入者，胆子稍壮，试图上前理论。

　　就在这时，凌霜动了。

　　她没有回答任何人的问题，也没有去看那少年。她只是握着仍在微微轻鸣的霜华剑，一步踏出，身影如一道冷电，径直朝着问道峰的方向掠去。师尊为何封印静心殿？那里面究竟有什么？这是否是他在那庞大而残酷的计划之外，留下的另一重…只属于他个人的秘密？她必须知道！

　　“师姐！”

　　“凌霜！”

　　苏瑶、赤练等人见状，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腾空而起，紧随其后。此刻，什么青岚宗禁地，什么外门弟子，都已不在她们考量之内。与师尊留下的痕迹相比，世间一切规矩礼法，皆可踏破。

　　那外门少年只觉得眼前一花，六道身影已消失在天际，速度快得超乎他的想象。他张大了嘴巴，半晌，才猛地一跺脚，慌慌张张地朝着宗门执法堂的方向跑去：“不好啦！有…有强敌闯山啦！直奔问道峰去啦！”

　　问道峰，静心殿。

　　殿宇依旧，飞檐斗拱，古朴清幽。与记忆中不同的是，整座大殿被一层肉眼难见、但神念触及便能清晰感知的透明屏障笼罩着。那屏障流淌着如水波般的光晕，散发出一种亘古、寂寥、却又无比坚韧的气息，正是孤辰独有的力量。

　　六人降落在殿前广场上，脚下的青石板缝隙里，已生出些许顽强的杂草，显露出此地已久无人至。

　　凌霜伸出手，指尖缓缓靠近那层屏障。在即将触碰的刹那，她感受到一股温和却不容置疑的推力，以及一股深入骨髓的…悲伤。那不是屏障本身携带的情绪，而是布下屏障之人，在完成此举时，心绪烙印下的残影。

　　“是他…是他亲手布下的。”凌霜收回手，语气肯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为何要封印自己的居所？是在防备什么？还是在…隐藏什么？

　　赤练性子最急，周身妖力涌动，赤红色的火焰开始缭绕：“管他什么封印，打破它！”她不信，集合她们六人之力，还破不开一道无人维持的封印！

　　“不可！”墨璇立刻出声阻止，她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屏障的能量流动，“这封印结构与‘赎罪之谷’的阵法同源，但更精妙，强行攻击，很可能引发不可预知的后果，比如…自毁。”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你们没感觉到吗？这封印…似乎在‘挑选’能够进入的人。”

　　“挑选？”苏瑶蹙眉，她也试着探出神念，果然，那屏障对她神念的排斥力，与对凌霜的似乎略有不同。

　　妙音轻抚着手中的残琴，忽然开口：“或许…钥匙并非力量，而是…别的。”她抬起眼，看向那屏障，“就像他的‘守护’，从不以温柔的面目示人。”

　　星眸喃喃道：“他总是一个人…把一切都扛起来…”

　　凌霜沉默着，再次举起了霜华剑。这一次，她并非要攻击，而是将剑身缓缓贴近那层屏障。她不知道这样做是否有用，这只是源于剑鸣引动的一丝直觉。

　　就在霜华剑触及屏障的瞬间——

　　异变陡生！

　　嗡！

　　屏障光华流转，并未排斥霜华，反而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将霜华剑一点点“吞”了进去。紧接着，一股柔和但无法抗拒的吸力传来，作用在凌霜身上！

　　“师姐！”

　　“凌霜！”

　　在苏瑶五人的惊呼声中，凌霜只觉得眼前一花，身形已被那屏障卷入其中。穿过屏障的感觉并非撞击，更像是一段短暂的失重，仿佛穿越了一层冰冷的水幕。

　　下一刻，她已置身于静心殿内。

　　殿内陈设依旧，一尘不染，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熟悉的冷檀香气淡淡萦绕，书案上还摊着一本未合上的古籍，砚台里的墨迹却早已干涸。

　　一切似乎都与记忆中无异。

　　但凌霜的目光，瞬间就被大殿中央，那悬浮在半空中的一样东西牢牢吸引住了。

　　那并非什么惊天动地的法宝，也不是记载着无上功法的玉简。

　　那只是一枚……普普通通的，甚至有些粗糙的木质发簪。

　　发簪的样式很简单，毫无灵气波动，就是凡间最寻常的桃木簪。但凌霜认得它！那是她刚拜入师门不久，修为尚浅时，在一次宗门组织的凡尘历练中，用自己赚取的第一笔微薄银钱，偷偷买下的。她当时不知为何要买，只觉得这簪子素净，或许……或许适合师尊那总是随意束起的墨发。

　　可她终究没能鼓起勇气送出去。少女隐秘的心思，连同这支廉价的发簪，被她深深藏在了储物袋的最底层，连她自己都快忘记了。

　　它……怎么会在这里？

　　还被如此珍而重之地，悬浮在静心殿的核心，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托举着，仿佛是什么稀世珍宝？

　　凌霜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呼吸骤然停滞。

　　她一步步走上前，脚步僵硬。越是靠近，越是能感受到那木质发簪上，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神识烙印。

　　属于孤辰的神识烙印！

　　那烙印中，没有算计，没有布局，没有隐忍，只有一种……近乎笨拙的、小心翼翼的……珍视。

　　仿佛他无数次在此，凝视着这支凡木发簪，如同凝视着世间最易碎的梦。

　　“不……”

　　凌霜听到自己喉咙里发出破碎的音节。

　　她宁愿看到的是更残酷的真相，是师尊为了计划成功的更多冷血证据！她宁愿继续恨他！恨他的欺骗，恨他的利用，恨他将她们的情感玩弄于股掌！

　　可为什么……为什么要是这个？

　　这支她羞于送出的发簪，这微不足道的、甚至可笑的凡物，被他如此珍藏？

　　这比轮回镜中那些呕心沥血的画面，更具毁灭性！

　　那些画面展现的是师尊的“道”，是他的责任与守护，虽令人心痛，尚可理解。

　　可这支发簪……它指向的是什么？

　　是一个沉默寡言、清冷孤高的师尊，内心深处，那从未对任何人言说的……属于“孤辰”个人的情感吗？

　　是对她……凌霜……独有的……

　　“不！！！”

　　凌霜猛地抱住头，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这声音穿透了静心殿的封印，清晰地传到了外面焦急等待的五人耳中。

　　“凌霜！”

　　“大师姐！”

　　殿外五人脸色剧变，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凌霜踉跄后退，撞翻了旁边的椅子也浑然不觉。她看着那枚悬浮的发簪，眼神里充满了恐慌和抗拒。

　　恨意是她过去的支柱，是她能够面对“真相”后，还能勉强支撑自己活下去的借口。哪怕那真相血淋淋，她还可以用“他是为了我们好”来麻痹自己。

　　可这支发簪，却可能彻底颠覆一切！它可能意味着，在那冰冷的计划之下，流淌着的是她从未敢想，也……承受不起的滚烫情感！

　　如果恨是假的，那爱呢？

　　如果连恨都是他计划的一部分，那这份被悄然珍藏的心意，又算什么？是计划外的意外？还是……更深沉的、无法言说的悲哀？

　　她不要知道！她宁愿永远活在恨他的谎言里！至少那样，心不会像现在这样，痛得仿佛被寸寸碾碎，连一丝自我欺骗的余地都没有！

　　“我宁愿永远恨他……我也不要……不要这真相……”

　　她瘫软在地，望着那枚发簪，泪水汹涌而出，却不再是之前那种崩溃的哭喊，而是一种无声的、绝望的流淌。

　　殿外，苏瑶等人试图强行闯入，但那屏障依旧稳固。她们只能听到凌霜那充满痛苦的呢喃断续传来。

　　“发簪……为什么……”

　　而就在凌霜心神失守，道心剧烈震荡之际——

　　那枚一直悬浮的桃木发簪，似乎感应到了她极致的情绪波动，表面那微弱的神识烙印，忽然如同星火般亮起。

　　一道模糊的、近乎透明的虚影，自发簪上缓缓浮现，凝聚成形。

　　那虚影，白衣胜雪，身姿挺拔，面容模糊，却带着她们刻入骨髓的熟悉……

　　是孤辰！

　　并非轮回镜中的过往影像，更像是一段预设在此的……神念留影！

　　那虚影缓缓转头，仿佛穿透了时空的阻隔，目光……精准地落在了瘫倒在地、泪眼朦胧的凌霜脸上。

　　他（虚影）的嘴角，似乎极其微弱地，勾起了一个弧度。

　　那弧度，不再是她们熟悉的清冷或隐忍，而是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的……

　　温柔？与……释然？

　　静心殿内，时间仿佛凝固。

　　只剩下那虚幻的身影，与崩溃的凌霜，无声对视。

　　殿外，苏瑶五人透过波光粼粼的屏障，隐约看到了那凝聚而出的虚影，刹那间，五人如遭雷击，僵立当场！

　　他……竟还留了一缕神念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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