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各显神通

　　周立人走后不到一个小时，套房的门铃就再次响起，这次的铃声急促而响亮，与之前周立人敲门时的沉稳节奏截然不同。

　　门一开，一股带有烟草浓烈的气息扑面而来，李卫东挺着微胖的肚子挤进门来，身上的深灰色西装是定制款，领口别着的金笔闪着光，领带却歪歪斜斜挂在脖子上，袖口还沾着一点油渍，一看就是个不注重细节只讲实效的实干派，也透着几分石油系统特有的粗犷。

　　“晏顾问！可算见到您本人了！” 他一把抓住晏明洲的手，使劲晃了晃，手心的汗渍蹭到了晏明洲的白色衬衫袖口，语气里满是急切，“我是李卫东，家里老爷子管着石油系统的物资调配！您别见外，叫我小李就行，在您面前我可不敢称总！”

　　没等晏明洲开口请他入座，他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沙发弹簧发出轻微的声响，他毫不在意地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叠文件拍在茶几上，声音洪亮，“晏顾问，咱都是爽快人，我就不绕弯子了！可口可乐这个项目，我们石油系统包了！您缺啥我们给啥！”

　　“包了？” 晏明洲挑了挑眉，弯腰拿起文件翻看，八折供应电力、柴油几个加粗的黑字格外醒目，下面还附着海市电力局，石油公司的公章复印件。

　　他心里清楚，在现在这个能源极度紧张的当下，很多工厂为了抢一个月的电力配额，厂长都要亲自去供电局蹲守，这八折优惠简直是奢侈的承诺。

　　“对！就是包了！” 李卫东拍着胸脯，继续说道，“只要您把厂子建起来，电费、油费一律给您打八折！您知道上个月海市纺织厂的事吗？为了多要 500 度电，厂长跟供电局的人吵得脸红脖子粗，最后还是托了三层关系才办成！有我们石油系统在，您永远不用愁断电断油的事，就算是全国限电，您的厂子也是优先保障对象！”

　　他说着，又从公文包里掏出另一叠文件，上面印着密密麻麻的红色运输路线图，从北部的油田到南边的港湾，每一条线路旁都标注着石油系统专属运输车队优先通行的字样。

　　他手指在地图上划过，“还有物流！从东部到南部，只要是我们石油系统的运输网络能覆盖到的地方，您的可乐就能畅通无阻！高速收费站给您开绿色通道，不用排队，港口优先安排卸货，比其他企业快三天，就算是偏远山区，我们的油罐车也能帮您捎带送货，运费只收成本价！”

　　晏明洲翻着文件，指尖在八折能源的条款上停顿了两秒，李家这是下了血本，想靠能源和运输这两个命脉彻底绑定与项目的合作。

　　他抬起头，语气委婉却坚定：“李总的诚意我完全感受到了，这份协议的条件确实诱人，但您也知道，现在生产线的具体型号还没定，每天的能耗，需要的运输量都没法估算，盲目签协议对双方都不负责。等我和摩根先生敲定生产线的技术参数，咱们再坐下来细谈合作细节，您看行吗？”

　　李卫东眼睛一亮，连忙点头，“行行行！您说得太对了！做事就得这么严谨！”

　　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镀金名片，上面印着三个电话号码，分别标注着办公室、家里、随身，“晏顾问，这是我的名片，三个电话 24 小时开机！您随时找我，哪怕是半夜三点，我也立马赶来跟您谈！”

　　晏明洲不动声色地接过名片，指尖触到冰凉的镀金表面，没再说什么。

　　越是急于求成，越容易在谈判中露出破绽，李家的豪爽背后藏着的是对项目红利的极度渴望，这恰恰是可以利用的筹码。

　　接下来的一整天，和平饭店九楼的总统套房仿佛成了京城各大势力的驻海市办事处，门铃响得此起彼伏，从未间断。

　　中午十一点，财政部老张的侄子张启明准时上门，他穿着一身熨帖的藏青色西装，戴着圆框眼镜，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皮质的包身泛着细腻的光泽。

　　一进门，他就从包里掏出一叠盖着红色印章的批文递到晏明洲面前，语气带着几分得意：“晏先生，这些是进口商品的特殊批文，您先拿着用！有了这些，您以后进口生产线的配件、包装材料，都能走绿色通道，不用排队审批。上个月有个外商想拿进口巧克力的批文，托了三个人，花了半个月才办成，您这儿我优先安排，三天就能拿到！”

　　他指着批文上的印章一一介绍：“这个是海关总署的，这个是外贸部的，还有这个，是财政部特批的免税额度，能帮您省不少钱！”

　　晏明洲接过批文，翻看时注意到，每张批文的备注栏里都用铅笔标注着仅限中美联合投资公司使用，显然是张家用了特殊关系专门申请的。

　　他笑着道谢：“张兄费心了，等项目需要进口物资，我第一时间联系您。”

　　张启明听了，脸上的笑意更浓，又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审批流程的门道，甚至透露了哪个部门的审批员喜欢喝茶，哪个环节可以加急，这才满意地离开。

　　下午三点，外贸部李家的女儿李雪踩着高跟鞋登门。

　　她穿着一身米白色连衣裙，裙摆上绣着细小的珍珠，妆容精致，手里攥着几家国营百货商场的采购意向书，封皮是烫金的海市第一食品商店、京城王府井百货字样。

　　一进门，她就自来熟地坐到晏明洲旁边的沙发上，声音娇俏，带着几分亲昵：“晏哥，您看！我跟这几家商场的经理都打好招呼了，只要您的可口可乐一生产出来，立马就能上架！而且给您留的都是最好的货架位置，就在进口奶粉和巧克力旁边，人流量最大的地方！”

　　她翻开意向书，指着上面的采购数量：“您看，海市第一食品商店首单就订了十万瓶，京城王府井订了八万瓶，广府友谊商店订了五万瓶，后续还能根据销量追加！我还跟他们谈好了，进场费全免，货架费只收一半，这待遇连国外的饮料品牌都拿不到！”

　　晏明洲看着意向书上的数字，心里清楚这些国营商场是当时国内最主流的销售渠道，拿下它们就等于打开了全国的市场。

　　他合上意向书，语气温和：“小雪有心了，只是现在可乐的包装设计还在改，得符合国内消费者的审美，比如颜色要更鲜艳些，图案要加些吉祥的元素。等样品出来，咱们带着样品去跟商场经理谈更有说服力，你觉得呢？”

　　李雪连连点头，眼睛亮晶晶的：“晏哥说得对！我听您的！您要是需要设计灵感，我还认识海市美术学院的教授，能帮您找专业的设计师！”

　　傍晚七点，交通部老赵家的代表赵刚也来了，他坐在沙发上，手指在地图上指点：“晏先生，您要是把厂子建在浦东，我能帮您协调一条专属的铁路专线直接连接港口和厂区，货物运输成本能再降 15%！而且铁路部门还能给您优先安排货运车厢，不用等调度，这待遇一般的企业可拿不到！”

　　他又补充道，“要是您想走公路运输，我还能帮您协调全国的高速公路收费站，给您发优先通行卡，过路费打七折！”

　　晏明洲听着他的介绍，在地图上的浦东二字上轻轻敲击，这些人看似来送福利，实则是为了抢占项目红利，他们抛出的筹码越多，越能说明项目的吸引力，也越能让他这个中间者掌握主动权。

　　客厅里的烟灰缸很快堆满了烟头，茶杯换了一茬又一茬，空气中混杂着烟草、茶香、香水的味道，连波斯地毯上都沾了些鞋印。

　　深夜十一点，窗外的黄浦江已陷入沉睡，只有江海关大楼的钟声偶尔传来，浑厚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带着几分肃穆。

　　晏明洲刚送走最后一位访客，来自轻工业部的代表，对方带来了生产线进口关税减免的承诺，他还没来得及收拾桌上的文件，电话就响了。

　　“明洲，你现在还能喘口气吗？” 顾岩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还带着远处饭局的喧闹声，隐约能听到有人喊顾岩再喝一杯。

　　他显然是找了个安静的角落打来的，语气里满是无奈，“我刚从爷爷那儿回来，他老人家特意把我叫过去，跟我说了半天京城的情况，现在京城里，王家、李家、张家，还有几个靠倒批文起家的老炮儿，都在打听你和那个可乐项目，连几个退居二线的老领导都托人问起，想知道能不能掺一脚。”

　　晏明洲靠在窗边，看着楼下被灯光照亮的雨丝，不知何时，海市下起了小雨，雨丝打在玻璃窗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他心里却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预料之中的从容：“这么热闹？看来大家都很看好这个项目。”

　　“何止是看好！” 顾岩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几分急切，“我听我爸说，王家已经让安全部门的人查李卫东的底了，连他去年帮哪个油田批过运输配额，收了多少好处都查得一清二楚，李家也没闲着，派人盯着王家代表的行踪，昨天王家代表去了海市市外经贸委，李家的人就跟着去了，想知道他们是不是在走后门催审批，张家更直接，托人去外贸部查项目的审批进度，还想复制一份项目材料，结果被外贸部的人拒了，说项目涉密，不外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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