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平静下的暗流

　　桌上的几位官员瞬间交换了一个眼神，眼里都带着了然，他们都清楚红头批文意味着什么。

　　这不仅是项目落地的关键，更是京城高层态度的体现，谁能推动批文的下发，谁就能在这个项目里占据主动，甚至可能因此搭上摩根家族的线为未来的合作铺路。

　　当天下午，这个消息就通过各种渠道以最快的速度传回了京城，外经贸委的张主任在会后给京城的老领导打了电话，老领导正在家中花园里浇花，听着电话，手里的花洒都停了，连忙让秘书拿出纸笔记录下关键信息。

　　发改委的李副主任则在与银行行长吃饭时无意中聊起项目卡在批文上，需要京城点头，行长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精光，连忙追问需要哪些部门审批。

　　甚至连餐厅的服务员都听官员们闲聊时提到了京城批文很关键，没批文项目就黄了，转头就告诉了来吃饭的京城商人，商人立刻放下筷子，拿起大哥大就往外面走，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个消息传回京城，卖给有需要的人。

　　他们瞬间明白了，项目的关键不在海市，而在京城！谁能拿到那份批文，谁就能在这场两亿美金的盛宴中分到最大的一块蛋糕，谁能推动批文下发，谁就能成为摩根家族眼中的重要合作伙伴，未来还能获得更多的投资机会。

　　之前还在观望的势力此刻都开始蠢蠢欲动，准备出手争夺这块肥肉。

　　第四天上午，持续了三天的喧嚣和热闹仿佛一夜之间从和平饭店抽离，之前围在门口的记者们不见了踪影，连市政府派来陪同考察的车辆都少了大半，只剩下两辆车停在楼下，孤零零地映着阳光，显得有些冷清。

　　和平饭店门口的门童也清闲了许多，靠在门框上看着路上的行人，时不时还会打个哈欠，之前那种忙碌的景象荡然无存。

　　一切都恢复了平静，却透着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压抑，连空气都像是凝固了，江风也变得温柔，没有了之前的躁动，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轮船鸣笛声打破这份诡异的宁静。

　　一辆挂着京城甲 A01开头的特殊牌照的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到了和平饭店的旋转门前。

　　车身漆黑发亮，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有车牌格外显眼，懂行的人都知道，这种牌照只有京城核心部门的重要人物才能使用，寻常官员根本没资格，甚至连见都少见。

　　门童看到车牌，连忙站直身体收起了之前的懒散，眼神里还带着一丝敬畏，不敢有丝毫怠慢。

　　轿车停稳后，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司机快步下车，动作麻利地打开后座车门，随后便站在车旁，低着头双手放在身前，不再说话，连眼神都不敢随意乱瞟。

　　几分钟后，总统套房的门被人轻轻敲响。

　　“咚，咚咚。”

　　敲门声不急不缓，节奏均匀，带着一种刻意控制的沉稳，像是在传递某种信号，与之前记者们急促杂乱的敲门声截然不同。

　　晏明洲放下手中的茶杯，杯中的龙井还冒着热气，他指尖在杯沿轻轻划了一圈，心里很清楚，该来的人终于来了。

　　这场由他掀起的风波终于惊动了京城最核心的势力，他走到门边没有立刻开门，而是通过猫眼向外看了一眼，确认来人的身份。

　　门外站着的是一个穿着合身灰色中山装，戴着金丝眼镜的年轻人，他约莫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头发用发蜡固定得整整齐齐，中山装的领口扣得严实，袖口也系得很紧，没有任何褶皱，他手里还提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包角没有磨损，显然是精心保养过的。

　　年轻人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礼貌微笑，嘴角的弧度都像是经过训练，显得格外得体。但那双镜片后的眼睛却透着与年龄不符的锐利和沉稳，仿佛能看穿人心，对方正仔细打量着门上的雕花，眼神里没有丝毫好奇，只有审视。

　　晏明洲的目光在年轻人身上停顿了一秒，脑海里迅速闪过记忆，去年在顾家的家宴上，他见过这张脸。

　　当时这位年轻人安静地站在一位白发老爷子身后，老爷子坐在红木椅上与人聊天，偶尔会提出一些关于经济政策的问题，他就站在旁边，手里拿着笔记本快速记录着关键信息，很少说话，却能在老爷子需要文件时，精准地从公文包里拿出来递到老爷子手中，举止间透着长期在权力中心打磨出的严谨，连脚步声都轻得几乎听不见。

　　他是代表着军工背景的王家，那位退居二线却依旧能量通天的王老爷子最信任的年轻秘书。

　　王家在京城的根基极深，涉及军工、重工等多个关键领域，连很多部委都要给几分面子。

　　晏明洲深吸一口气，缓缓打开了房门。

　　江风从走廊的窗户吹进来拂过两人的衣角，吹动了年轻人额前的一缕头发。

　　“请进。”晏明洲的声音平静，指尖却无意识摩挲着门框上的缠枝莲雕花。

　　他早通过陈默的提前报备知晓王家会派人来，却没想到是周立人亲自南下。

　　这位秘书经手过不少军工系统的敏感项目，办事滴水不漏，此次登门显然是王家拿出了十足的诚意，也意味着他们对军民两用技术的需求比想象中更迫切。

　　周立人走进房间时，目光快速隐蔽地扫过套房的每一个角落，波斯地毯上的蓝色纹样延伸至墙角没有一丝褶皱，墙上挂着法国印象派油画的画框擦拭得一尘不染，桌上摊开的项目文件旁放着一杯尚有余温的铁观音，杯沿没有水渍，这些细节都在告诉他，眼前的年轻人是个极度注重细节，掌控欲极强的人。

　　他收回目光，伸出右手，掌心干燥温暖，握手时力道适中，既不显得敷衍，也不过分热情：“晏先生，冒昧来访，还请您见谅，我姓周，周立人。奉老爷子之命从京城赶来，专程向您问好。”

　　“周秘书客气了。” 晏明洲与他轻握即松，指腹刻意避开了对方的虎口，这是商场上避免被压制的细微技巧，他引着周立人走向沙发区，心里却在快速盘算。

　　王家率先表态，无非是看中项目背后的技术引进可能，他们要的从来不止是一个饮料厂，而是想借商业外壳突破西方对我国军工技术的封锁。

　　两人落座后，晏明洲从茶柜里取出密封的铁观音茶罐，锡制的罐身泛着哑光，他掀开盖子用茶匙舀出茶叶，沸水注入白瓷茶壶的瞬间，兰花香气袅袅升起，在空气中弥漫开来，驱散了房间里的沉闷。

　　周立人端起茶杯，指尖在杯壁轻轻摩挲，目光落在晏明洲脸上，语气带着几分郑重：“老爷子说，您那份关于苏联局势的内部报告，他反复看了三遍，还在上面圈了不少批注，现在的年轻人大多盯着眼前的商业利益，能沉下心分析国际局势，看透计划经济弊端的，太少了。”

　　这话看似是长辈对晚辈的赏识，实则是王家抛出的识人信号，他们认可晏明洲的战略眼光，愿意将他纳入可合作的范畴。

　　晏明洲刚要开口谦逊几句，周立人却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更加严肃：“不过今天来除了代老爷子问好，还有件正事要跟您谈，您要引进世界先进的饮料生产线，这对咱们国家轻工业发展是天大的好事，王家愿意全力支持这个项目。”

　　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目光直视晏明洲，一字一句地说：“但我们有个不情之请，希望您在与摩根先生对接生产线引进事宜时能多留意些军民两用技术，比如精密仪器的校准系统，耐高温的特*种塑料配方，您也知道，西方对咱们这方面卡得有多紧，很多技术有钱都买不到，甚至连技术手册都不外流。”

　　晏明洲端起茶杯，热气模糊了他眼底的神情。

　　果然，王家的核心诉求还是这个，他轻轻吹了吹杯中的茶叶，语气诚恳却留有余地：“周秘书的意思我完全明白，也清楚这些技术对国家的重要性。但您也知道，这个项目是我和摩根先生合资的，涉及跨国技术引进，需要遵守国际法规，所有决策都得双方商议后才能定，我不能擅自做主，得先跟摩根先生沟通看看他那边的态度，毕竟他是资金主要提供方。”

　　周立人立刻接话，语气带着十足的底气，仿佛早已料到他的顾虑：“这点您完全不用担心！只要您能促成技术引进，后续的所有事宜王家都能帮您摆平，项目审批我们去催计委和外经贸部，外汇配额我们协调华国银行特批，连技术人员的政审都能开通绿色通道，保证不会耽误项目进度。在京城，还没有王家摆不平的官方阻碍。”

　　这番话掷地有声，却没等来晏明洲的明确答复。

　　他笑着岔开话题，指了指窗外的黄浦江：“周秘书难得来海市，要不要看看外滩的夜景？这个时间点，江海关大楼的钟声应该快响了。”

　　周立人眼底闪过一丝了然，也不再追问，顺着他的话头看向窗外：“确实该看看，听说海市的夜景比京城热闹多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海市的风土人情，直到周立人起身告辞，也没再提技术引进的事，但彼此都清楚，这只是谈判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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