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叶锋从Atm机里取了两万块现金。

　　崭新的、散发着油墨香的百元大钞将他那干瘪的钱包塞得满满当当。

　　他回到了自己那间熟悉的、还散发着霉味的出租屋。

　　然后他做了一个以前只在电影里看过的动作。

　　他将那两沓总共两百张的钞票如同天女散花般洒在了自己那张只有一层薄薄褥子的硬板床上。

　　红色的钞票铺满了整张床。

　　看起来无比的壮观。

　　也无比的讽刺。

　　几天前，他还因为八百块的房租而走投无路。

　　几天后他却可以用两万块现金，来当床垫。

　　人生就是这么荒诞。

　　叶锋看着那满床的钞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没有兴奋。

　　也没有如释重负。

　　他只是感觉很累。

　　一种从身体到灵魂，都像是被彻底掏空了的疲惫。

　　他没有脱衣服甚至没有脱鞋。

　　就这么直挺挺地倒在了那张由钞票铺成的，“床垫”上。

　　然后闭上了眼睛。

　　倒头就睡。

　　这一觉他睡得很沉。

　　也很长。

　　长到仿佛要将他这三年来，所有的疲惫和委屈都一次性睡回来。

　　他做了很多光怪陆离的梦。

　　一会儿是金三角那片，永远下着暴雨的湿热丛林。

　　一会儿是蝎子那张充满了不甘和怨毒的扭曲的脸。

　　一会儿又是高飞缺了半颗门牙的灿烂憨笑。

　　“锋哥等回去了咱去吃涮羊肉啊！”

　　……

　　“咚咚咚！”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不耐烦的敲门声将叶锋从混乱的梦境中，惊醒了。

　　他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眼神，在一瞬间变得如同鹰隼般锐利！

　　身体也下意识地做出了一个准备随时暴起杀人的，防御姿态！

　　“谁？！”

　　他低喝一声声音沙哑得像是一块被砂纸打磨过的，石头。

　　“谁？我！你房东！”

　　门外传来房东老孙那标志性的，公鸭嗓。

　　“我说小叶你小子搞什么鬼？睡死了？老子都敲了半天门了！”

　　房东……

　　叶锋眼中的杀气，这才缓缓地退了下去。

　　他看了一眼窗外。

　　天已经黑了。

　　他又看了一眼手机。

　　上面显示的时间竟然已经是两天以后了。

　　他竟然整整睡了两天一夜！

　　“来了。”

　　叶锋从床上爬起来因为睡得太久，身体都有些僵硬了。

　　他摇摇晃晃地走到门口拉开了门。

　　门口，站着一脸不爽的房东老孙。

　　老孙看到叶锋那副如同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憔悴模样吓了一跳。

　　“我操小叶你小子这几天干嘛去了？纵欲过度啊？”他捏着鼻子夸张地扇了扇“你这屋里什么味儿啊？馊了？”

　　叶锋没有理会他的调侃。

　　他只是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数出八张红色的钞票递了过去。

　　“房租。”

　　“呦发财了？”老孙看到钱眼睛瞬间一亮脸上的不爽也立刻变成了谄媚的笑容。

　　他接过钱一张一张地仔细验了验真伪，然后才揣进兜里。

　　“我说小叶啊”他拍了拍叶锋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不是孙哥我说你你这大小伙子，也不能天天这么吃了睡睡了吃的。得出去，找点事做啊。你看你这房租都拖了好几天了……”

　　叶锋没说话。

　　他只是又从钱包里，数出了一沓钱。

　　整整一千块。

　　递到了老孙的面前。

　　“这是下个月的。”

　　老孙的眼睛瞬间，瞪得比牛眼还大！

　　他不敢相信地看着叶锋。

　　这个，连八百块房租都要拖欠的穷光蛋。

　　竟然一次性预付了下个月的房租？！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你……你小子哪来这么多钱？不会是去抢银行了吧？”他半开玩笑地问道。

　　叶锋没有回答他。

　　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那眼神平静但却，深邃得让老孙，有些发毛。

　　老孙讪讪地笑了笑，不敢再多问接过钱揣进兜里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溜了。

　　叶锋关上门靠在门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终于不用再为，房租发愁了。

　　他看了一眼那张依旧铺满了钞票的凌乱的床。

　　又闻了闻自己身上那股混合着汗臭、血腥味和垃圾馊水的，难闻的味道。

　　他皱了皱眉走进了那间狭小的卫生间。

　　半个小时后。

　　当叶锋再次从卫生间里走出来时。

　　他已经换了个人。

　　他刮干净了，几天没打理的胡茬。

　　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廉价的，t恤和牛仔裤。

　　整个人，看起来清爽了不少。

　　虽然依旧难掩眉宇间的那股疲惫和沧桑。

　　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咕”叫了起来。

　　他饿了。

　　饿得前胸贴后背。

　　他走到楼下那家他吃了三个月蛋炒饭的孙记小菜馆。

　　老板老孙（此处的孙老板与房东老孙并非同一人）正趴在油腻的柜台上打着瞌睡。

　　“老板点菜。”

　　叶锋拉开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老孙被惊醒抬起头看到是叶锋习惯性地就想开口。

　　“还是老样子？蛋炒饭加个蛋？”

　　“不。”

　　叶锋摇了摇头。

　　他拿起那本被翻得起了毛边，油腻腻的菜单看都没看直接报出了四个菜名。

　　“红烧肉。”

　　“酱爆腰花。”

　　“水煮牛肉。”

　　“再来个拍黄瓜。”

　　老孙愣住了。

　　他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四个菜加起来快两百块了！

　　都够这小子吃半个月的蛋炒饭了！

　　他看着叶锋试探性地问道。

　　“小叶你……你今天不等朋友了？”

　　在他看来叶锋肯定是，在等什么人请客才敢点这么贵的菜。

　　“不等。”叶锋摇了摇头“就我一个人吃。”

　　他从钱包里掏出两张红色的钞票拍在桌上。

　　“再来一瓶冰啤酒。”

　　老孙看着桌上那两百块钱。

　　又看了看叶锋那张不像是开玩笑的平静的脸。

　　他终于确定了。

　　这小子今天是真的发财了。

　　“好嘞！您擎好吧！”

　　他的脸上立刻堆满了热情的笑容拿着菜单就向后厨跑了过去。

　　很快。

　　四菜一汤（啤酒）便被端了上来。

　　色香味俱全。

　　叶锋看着那盘肥而不腻还在冒着热气的红烧肉。

　　闻着那股久违的肉香。

　　他感觉自己的胃，都在激动地抽搐着。

　　他拿起筷子，夹起一块最大的放进了嘴里。

　　好吃。

　　真的好吃。

　　他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他试图用这种方式来犒劳自己。

　　他试图用这种充满了烟火气的，世俗的享受来让自己重新，融入这个正常的生活。

　　他试图忘记金三角的雨。

　　忘记蝎子的刀。

　　忘记那些，被他亲手终结的生命。

　　酒足饭饭饱之后叶锋结了账回到了自己的出租屋。

　　他将床上那些凌乱的钞票一一捡起整齐地放进了一个不起眼的鞋盒里。

　　然后他坐在黑暗中。

　　点上了一根烟。

　　静静地发着呆。

　　他发现。

　　自己怎么也无法平静下来。

　　他的耳朵会下意识地捕捉着，周围最细微的声音。

　　楼下夫妻的吵架声。

　　隔壁情侣的嬉笑声。

　　远处街道上传来的，汽车鸣笛声。

　　这些在普通人耳中再正常不过的生活噪音。

　　在他的耳中却全都被，自动地解析成了一个个充满了威胁的“情报”。

　　他的身体也始终处在一种半激活的戒备状态。

　　只要，有任何突如其来的风吹草动。

　　他就能在零点一秒之内做出最致命的反击。

　　战斗的本能一旦被真正的鲜血，唤醒。

　　就再也，无法沉睡了。

　　他回不去了。

　　他看着窗外，那轮冰冷的残月。

　　第一次开始怀疑。

　　自己，是否还能做回一个普通人。

　　就在这时一个陌生的加密电话突然打了进来。

　　打破了，这片，死寂。

　　叶锋看着屏幕上那串没有任何归属地的乱码。

　　眉头微微，皱起。

　　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他既熟悉又陌生的中年男人的声音。

　　“是……是‘孤狼’先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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