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幻岛

　　明九夭从阿银口中得知了潮尽城的方位，甚至知道了为何潮尽城会被妖族掌控的原因。

　　被黑隙吞噬前，初渊曾说潮尽城是三千多年前少有的被妖族统御的地方，那时她便想过，在人族修士数量最多的修仙界，为何会出现妖族统御的地方？

　　在修仙界的历史上，自那位开创天行宗的尊主剑霄以弑妖除恶证道飞升后，妖族在修仙界的数量便大大减少，人妖两族一度陷入极为尖锐的对立局面。

　　但这种对立局面最终因妖族的力量薄弱而渐渐隐没，妖族慢慢消匿，人族力量则兴盛起来。

　　三千多年前，已经是妖族式微的时候了。

　　所以说，在这样的修仙界中，潮尽城是如何被妖族把控的？

　　而在刚刚，阿银告诉了她答案。

　　“阿蜃身体外面的不远处就是潮尽城。”阿银回忆了一下上次偷跑的经历，掰了掰手指头道，“我在海中游了大概三个听故事的时间。”

　　“原来人族生活的地方也有海域，甚至也有小黑它们。”

　　“不过我见到了一些奇怪的人族，他们的手脚被锁了，被另一些人族驱使着在那填海。”阿银皱起了鼻子，眼神仍旧带着一些茫然，“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往大海里扔土，阿烬跟我说，是因为他们想要复仇。”

　　阿银出生时，睁眼见到的第一样东西，就是大海。

　　那片蓝到幽黑的深海已经为她的灵魂打上了烙印。

　　她于海中诞生、于海中长大，大海里所有的生灵都是她的玩伴。

　　那片蓝色对她、对整个灵族来说，是和生命同样重要的存在。

　　所以阿银当时懵懂又气愤，第一次离开蜃岛，她就翻涌起了海浪，想要毁掉那些人族的工具，她想保护她的生命。

　　但在海浪淹没岛岸前，她在海中发现了一名气息微弱的少年，他是被她控制的海浪卷进海域里的。

　　阿银最终还是选择了救人，于是，她认识了阿烬。

　　“阿烬说，那些人里面，有些不是人，而是妖，他们想让潮尽城变得更大，然后让更多的妖住进去。”

　　“因为潮尽城是一座‘幻岛’，不知道路的人是很难找到潮尽城的方位的，岛上的那些妖便可以安心住着，等到实力强大后，就可以去复仇。”

　　“妖要找人复仇。”阿银踢了踢海水，疑惑道，“可是，什么是复仇？为什么要复仇？”

　　明九夭看着神情茫然的阿银，沉默了许久。

　　最终，她低声道：“因为人族曾经夺走了一些属于妖族的东西。”

　　比如生命、信任、生存的空间。

　　从那位尊主屠杀了世间大半妖族开始，人妖两族之间，便已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千万年来大大小小的恩怨与矛盾，又在为那种子浇着水。

　　连为了两族和平甘愿牺牲自己的阿环，在知道九婴被巫族后人背叛时，都在怨念与仇恨中迷失了神智，吞吃了不少巫族人。

　　这些都在诉说着妖族想要复仇的原因。

　　因为一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人族便将自己放在了生灵中的最高位上，对其他生灵进行了傲慢的剿杀。

　　可是人族也只是害怕而已。

　　人族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凡人，他们也曾被一些性格残忍的妖族夺走过重要的东西，包括但不限于生命。

　　『面对天生拥有强悍力量或者特殊天赋的妖族，在不知道妖族是否具有善意的情况下，将其杀死才能最大程度地护己周全。』

　　这是明九夭幼时第一次听说那位尊主的事迹时并提出质疑时，学堂长老对她说的话。

　　『不管妖族是善也好是恶也好，只要杀了他们，人族便一定不会受到威胁。』

　　另外，学堂长老还说——剑霄尊主为护天下人族安宁，自愿背负起了杀戮的罪孽，他带着对妖族无辜生灵的愧疚，于日日纠缠的梦魇中坚定了自己守护人族的道心，并最终得到天道认可，飞升仙界。

　　明九夭当时并不理解：为何那位尊主的道心需要靠剥夺别人的生命证明，天道又为何会承认这种“道”？

　　她到现在也不理解，甚至有了更深的疑惑，比如，天道是否真的存在？

　　可是她的这些问题不好得到回答，她也不知道，在她未来漫长的修仙旅途中，何时会遇上能回答她疑惑的人。

　　明九夭的眼眸也迷茫了一瞬，但很快，她收敛了思绪。

　　“阿银。”明九夭唤了鲛人少女一声。

　　短时间内，她无法将千万年来人妖两族的恩怨向阿银清楚地解释出来，但她能够让这位鲛人少女理解什么叫做复仇。

　　“如果你看到的那些想要填海的人，最终将所有大海都填满了，你会怎么做？”

　　阿银缓慢地张了张嘴，她犹豫了很久，最终小声道：“……我不会让他们这么做的，一定不会。”

　　明九夭静静看着她，轻声道：“你会阻止，对吗？可那些人也非做不可，所以，你们有了无法解决的矛盾。”

　　无法解决的矛盾如果恶化，那便是流血。

　　而当那鲜血是从自己同族的身体里流出时，唯有见到相同的牺牲才能止住那股悲伤与愤怒。

　　“……这就是复仇。”

　　复仇会让战场变得满目疮痍，遍地都是双方的鲜血，鲜血会让人恐惧，也会让人疯狂，最终造就更恐怖的地狱。

　　但到了这一步，复仇也并不会停止。

　　“只有双方都彻底放下时，复仇才会终止。”

　　但谁先放下？先放下的一方注定是牺牲得更多的一方，谁愿意从那尸山血海中率先忘记同族人的死亡？

　　阿银怔住了，她摸着小黑的手停了下来。

　　这位不谙世事的灵族少女，眸中的空灵天真似乎少了些许，多了一份她自己也尚未完全明白的感情。

　　明九夭没有再出声，她看了眼似乎睡觉了的小阿蜃，又望了望依旧明亮的幽月，心中对潮尽城的‘幻岛’来历有了几分猜测。

　　潮尽城离阿蜃很近，估计也被阿蜃的气息影响了，这就是修仙界无法干涉潮尽城的原因。

　　因为他们找不到去潮尽城的路，潮尽城的所有人族都被锁上了镣铐，无法外出传递消息。

　　或许更大胆一点——他们不知道潮尽城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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