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深海

　　在明九夭串联着脑中的线索时，灵莲绽放的海面上，两名鲛人再度浮出了海面。

　　她们将下半张脸沉在海水中，银发漂浮，只露出了一双灵动深邃的眼睛。

　　其中一位鲛人女子不安地看着阿银与明九夭，喊了一声：“阿银……”

　　阿银以为他们是被珍婆婆派来抓自己的，瘪了瘪嘴，当即托着小黑将它递给了明九夭。

　　她把双腿恢复成了鱼尾，和明九夭说了声再见后，带着阿蜃跃进了海中，朝那两位鲛人游了过去。

　　“绫姐姐，婆婆很生气吗？”阿银用鱼尾勾住了鲛人女子的身体，准备和他们一起回去。

　　但那两位鲛人没有离开，被阿银鱼尾勾住的女子悄悄看了眼还没走开的明九夭，小声地对阿银道：“阿银……婆婆要见她。”

　　阿银惊讶地张大了嘴。

　　这……这是为什么？

　　明九夭也听到了，她微微讶异地挑了挑眉。

　　但很快，她开始在心里思考——待会要怎么让那位珍婆婆放她出去，她总不能一直待在蜃岛。

　　阿银“啊”了一声，又摆动着鱼尾游到了岸边，她在水中抬头看着明九夭，神情犹豫，迟迟没有开口。

　　阿银是在担心珍婆婆生气了，打算找明九夭的麻烦，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事情，因为蜃岛从未有人族闯入过，她也不知道事情会怎样发展。

　　明九夭看出了她的心思，她笑了笑，主动道：“没事，我跟你们去就行了，只是我在水下不能呼吸，你们有办法吗？”

　　不知为何，明九夭完全不担心此行的安危。

　　她再次抬头望了眼那轮幽月，蜃兽深邃宁静的注视给她一种安心的感觉。

　　自从知道那幽蓝的月亮是蜃兽的眼睛后，她便从中感受到了一股无法忽视的温柔，仿佛冥冥之间，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她与这奇特的妖灵互触了彼此的心尖。

　　明九夭是相信直觉的人，这种直觉曾经帮她做对了很多次选择，比如在七百年前的凤城，她在幽冥的门扉处救下了游不归和阿瑾等人的性命。

　　阿银点了点头，她从水中托起了一个透明的泡泡，让明九夭走进去。

　　明九夭想把小黑留到岸上，但小兽崽扒拉着她的兜帽，死活不肯下去。

　　明九夭没法，只好带着小黑一起钻进了泡泡里。

　　“你别怕，婆婆人很好的，她可能只是有点生气，我会保护你的。”阿银小声安慰道。

　　她推着圈住明九夭的泡泡，开始和那两位鲛人一起下沉。

　　明九夭试探着摸了摸泡泡壁，见阿银没有阻止她的意向，她便大胆地伸出了手，想看看能不能伸出泡泡外。

　　但透明的泡泡随着她伸长的手臂发生了形状变化，她没能戳破，手指依旧被泡泡包裹着。

　　看来是能根据她的动作发生改变。

　　小黑见状，便突然从她身上窜了出去，开始在泡泡内兴奋地跑动起来。

　　“你不怕吗？”明九夭对这小兽崽的胆子和精力感到好笑。

　　小黑“嗷”了一声，得意洋洋地摇了摇头，然后往阿蜃的方向冲去。

　　隔着一层泡泡壁，它拍了拍阿蜃的身子。

　　阿蜃伸了伸触手摸了摸它的爪子，然后缩回不动了。

　　小黑耳朵耷拉下来，跳回了明九夭的肩上，明九夭怜惜地摸了摸它的头。

　　然后，她转首看向了深海之下，这是她第一次来到了深海之中。

　　视野渐暗又渐明，当无边的散发着灵光的花海出现时，她在海渊见到一具山岳般的巨兽骸骨。

　　骸骨似乎传递着远古的潮声，周身散发着上古妖灵威慑的气息，随着距离的靠近，明九夭明显感觉到深海的压力与黑暗正在逐渐减弱与消退。

　　那具巨大骸骨的眼窝中，漂浮着幽蓝的光点，在那嶙峋的骨骼表面，缠绕着发光的海藤，一群她不认识的灵鱼在飘荡的海藤间来回穿梭游动。

　　骸骨穹隆下，无数轻灵飘逸的鲛纱正随着海水涌动轻轻摇曳，编织出了层层叠叠的海中回廊，颜色各异的珠光蚌壳如同异色睡莲，一些年幼灵族在其中休憩玩闹，为这具沉睡般的骸骨增添了几分鲜活的生气。

　　这是一幕令人震撼的场景。

　　幽黑又寂静的深海之下，于无边花海中，安眠着巨兽的遗骨，遗骨之上，又诞生繁育着新的生灵。

　　明九夭睁大了眼，久久未能出声。

　　最终，她无言地被阿银推入到了骸骨之中。

　　纱幔从泡泡上飘过，待视野重新恢复时，明九夭发现已经有一群鲛人围了上来。

　　他们隔着一段距离，和阿银一起往骸骨穹隆的更深处游去。

　　除此之外，还有几名年幼鲛人好奇地跟了上来，他们望过来的眼神，都是如出一辙的单纯天真。

　　看来灵族是真的没有跟外界接触过。

　　明九夭想到同样拥有一头银发的那些村民，眸光顿时暗了暗，她抿了抿唇，沉默地和阿银等人进入了一片纱幔之中。

　　鲛纱之内，是一名银发缠尾的年老鲛人。

　　但与明九夭先前所见的那些鲛人不同，这名鲛人的身体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正在慢慢消散。

　　细碎的灵光从她的左手臂断口处溢散，又渐渐融入海中，她已经失去了一只手臂，相比其他灵族鲛人，她银色的鱼尾也黯淡得多。

　　“珍婆婆。”阿银摆动着鱼尾，轻轻地喊了一声，然后推着明九夭游到了她面前。

　　阿银看着神情温和但难掩疲倦的珍婆婆，违背族规的愧疚与自责后知后觉地席卷了她的心神。

　　珍婆婆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从很久之前开始，她便靠沉睡来减少身体的负担，以此延续着生命。

　　只有出现灵族无法解决的事情时，她才会被唤醒。

　　但如今，因她偷跑一事，又害得珍婆婆醒来了。

　　阿银咬紧了唇，懊悔地低下了头。

　　珍婆婆抬起右手，安抚地摸了摸阿银的脑袋。她似乎在安慰阿银，她醒来并不是因为阿银的原因。

　　珍婆婆看向了明九夭。

　　明九夭礼貌地朝她点了点头，她注意到，这位被灵族拥戴的灵老，在看到她的一瞬，出现了明显的怔愣。

　　在漫长的沉默后，这位灵老似乎终于回过了神。

　　她苍老的面容上慢慢浮现一抹温和的笑容，眼神带着善意，珍婆婆伸出右手在心口比了个手势，似是赐福。

　　最后，她温柔地注视着明九夭，用经历了无数岁月洗礼的苍远声音慢慢道：“……初次见面，请问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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