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经阁藏遗珠

　　赵虎阴冷的威胁犹在耳畔，戒律堂三个字更如一片阴影悄然覆上心头。

　　牧云面色平静，心底却已掀起波澜。他深知，赵虎所言非虚，自己连番以弱胜强，所展现出的功法特异之处，必然已引起某些人的注意。

　　小比之后，麻烦必定接踵而至。

　　陈锋那“纯粹”二字的告诫，此刻品味，更觉其重。

　　要么改易根基，转修正宗法门；要么……彻底走通自身之路，将其由虚化实，补全根基。前者或可暂避 ，却无疑自断前路，辜负了衍道玉简与自身这番际遇。

　　后者艰难万分，凶险未知，却是一条真正属于自己的道。

　　“我的路，自然要自己走通。”牧云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当务之急，是借助小比奖励，尽可能夯实基础，并寻找能掩饰或解释自身功法特异的途径。

　　八强战很快抽签开始。或许是运气使然，或许是某种暗中安排，牧云这一轮的对手，并非种子选手，而是一名同样跌跌撞撞闯入八强、修为在炼气四层中期的弟子。此人实力不弱，但相比曹莽、刘枫之辈，显然逊色不少。

　　没有陈锋的指点，没有绝对的修为碾压，这一战，成了真正检验牧云自身实力的试金石。

　　他摒弃所有杂念，将《混沌衍一诀》与《听风辨器诀》运转到极致。混沌真气变化莫测，时而凝练如盾，硬撼攻击；时而缥缈如烟，卸力闪避。

　　那缕黑火特性被他小心控制，只用于关键时刻细微干扰对方真气运行，不再追求一击建功。

　　他就像一块坚韧的礁石，任凭对方攻势如潮，总能找到缝隙穿梭、借力打力。战斗技巧在实战中飞速提升，对自身力量的掌控也愈发精妙纯熟。

　　最终，他凭借更胜一筹的真气持久性与对战机的把握，耗费一番手脚，终究是稳稳地将对手逼落擂台，成功晋级四强！

　　这一次，是实打实的胜利，再无人能归咎于运气或他人的点拨。台下观战弟子们看向他的目光，已然彻底不同，那是一种对强者应有的尊重与认可。

　　高台上的长老们，也纷纷颔首。无论牧云功法如何特异，其展现出的坚韧心性、卓越悟性以及扎实的战斗素养，已足够赢得他们的欣赏。

　　“此子，确是可造之材。”

　　“只是这根基……唉，若能解决，未来不可限量。”

　　“且看他后续造化吧。”

　　四强之后，半决赛。牧云的运气似乎用尽了，他抽到的对手，是此次小比夺魁的最大热门之一，一位炼气五层巅峰、据说早已具备冲击筑基资格的女修，其实力甚至更在曹莽之上。

　　面对绝对的实力差距，牧云虽拼尽全力，将自身所能发挥到了极致，甚至那式“先天一爻”也再度惊艳亮相，逼得对方手忙脚乱，但终究未能创造奇迹。

　　激战数十回合后，因修为差距过大，真气不济，被对方一式精妙道法击破防御，惜败于擂台。

　　止步四强。

　　虽败犹荣。台下甚至响起了些许掌声。能以杂役弟子身份、炼气三层修为一路杀入外门小比四强，这已是青云宗近百年未曾有过的奇迹。

　　牧云平静地接受失败，向对手拱手施礼后，跃下擂台。

　　他心中并无太多沮丧，反而通过这一战，更加清晰地看到了自身的不足与《混沌衍一诀》未来的方向。

　　与真正高手的对决，收获远胜十场碾压性的胜利。

　　最终，小比魁首由那位女修夺得。

　　而牧云，作为四强中唯一的杂役弟子，且表现最为抢眼，其所获关注度，甚至不亚于冠军。

　　颁奖仪式上，当主持长老念到牧云名字时，全场目光再次聚焦。

　　“杂役弟子牧云，位列本届小比第四。赏，下品灵石五十块，一阶防护符箓五张，”长老顿了顿，声音提高了几分，“并特许，入经阁一层，挑选一门功法或法术，时限一个时辰！”

　　一份丰厚的灵石符箓落入手中，但牧云的心神，早已飞向了那座象征着青云宗传承底蕴的——经阁！

　　在无数羡慕、嫉妒、复杂的目光注视下，牧云跟随一名执事弟子，离开了喧闹的广场，朝着宗门深处走去。

　　穿过数重殿宇楼阁，越过一片清幽的竹林，一座古朴的九层高塔出现在眼前。

　　塔身不知以何种材料铸成，呈暗青色，饱经风霜，刻满了模糊的古老符文，散发出一种宁静、悠远而又令人敬畏的气息。

　　塔檐悬挂着铜铃，微风拂过，铃声清脆，却奇异地能涤荡心神。

　　这便是青云宗经阁。

　　塔门入口处，并无重兵把守，只有一名穿着陈旧灰色道袍、须发皆白、看起来昏昏欲睡的中年男子，歪靠在一张竹椅上，仿佛世间万物都与他无关。

　　他身前放着一张小小的木案，案上摆着一个积满灰尘的香炉，里面插着三根早已熄灭的暗红色线香。

　　带领牧云前来的执事弟子对此人却极为恭敬，上前一步，躬身行礼，低声道：“玄黓师叔，有新晋小比四强弟子牧云，奉长老令，入经阁一层挑选功法，时限一个时辰。”

　　那被称为玄黓师叔的中年男子，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是从鼻子里含糊地“嗯”了一声，如同梦呓。

　　他挥了挥枯瘦的手，那布满灰尘的经阁塔门便无声无息地滑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一股混合着陈旧书卷与淡淡檀香的气息从中弥漫出来。

　　执事弟子如蒙大赦，连忙对牧云使了个眼色，低声道：“快进去吧，切记只有一个时辰，莫要贪多，挑选最适合自己的。玄黓师叔不喜吵闹。”说完，便匆匆离去，仿佛多待一刻都浑身不自在。

　　牧云心中诧异，这位玄黓师叔看起来毫不起眼，甚至有些邋遢颓废，竟能让执事弟子如此敬畏？

　　他不敢怠慢，对着那似乎又已睡着的玄黓师叔恭敬行了一礼，这才深吸一口气，迈步踏入了经阁之中。

　　塔门在身后悄然闭合。

　　经阁一层内部比想象中更为广阔，数人合抱的巨大木质书架整齐排列，高耸直至穹顶，上面密密麻麻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玉简、帛书、竹简甚至兽皮卷。

　　柔和的光芒不知从何处散发，照亮每一个角落，却丝毫不显刺眼。空气中有细微的灵气波动，显然是某种强大的阵法在维持着此地的环境与禁制。

　　书海！这是真正的书海！

　　牧云只觉得眼花缭乱，心神震撼。如此多的典籍，蕴含了多少前人的智慧与力量？青云宗传承之深厚，可见一斑。

　　他瞬间压下激动，深知时间宝贵。一个时辰，想要遍览群书绝无可能，必须有的放矢。

　　他的目标很明确：

　　一、寻找能帮助稳固道基、纯化真气的法门，弥补《混沌衍一诀》根基不足的缺陷；

　　二、寻找能与自身功法相印证、甚至作为掩饰的术法；

　　三、尽可能了解这个世界更多的修行知识，拓宽眼界。

　　他快步穿行于书架之间，目光扫过一个个标签：“基础炼气”、“五行道法”、“炼体术”、“杂学”、“丹药初解”、“符箓基础”、“阵法入门”、“百家简述”……

　　大多数弟子进入此处，必然会直奔“五行道法”或某些威力强大的攻击术法区域。

　　但牧云不同，他怀揣衍道玉简，对纯粹的杀伤术法需求反而不急迫。

　　他首先走向“基础炼气”区域。这里摆放的多是各属性基础的吐纳法、行气诀，是青云宗弟子打下修炼根基的所在。

　　他拿起几枚玉简略微感知，皆是中正平和，循序渐进的正统功法，如《青云炼气诀》、《戊土心法》等，确实能夯实基础，但与他所追求的“衍化”之道，相去甚远，且转修必然冲突。

　　他又看向“炼体术”、“丹药初解”等区域，皆是匆匆一瞥，记下大概位置，并未深究。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牧云心中渐渐有些焦灼。适合他的功法似乎并不存在。难道真要随便选一门威力尚可的术法了事？

　　就在他经过一个最偏僻的角落，那里的书架甚至蒙着更厚的灰尘，标签上写着“废弃、残篇、低阶杂术”时，怀中一直安静无比的衍道玉简，忽然不易察觉地轻轻震动了一下，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些许雀跃般的指引感。

　　嗯？牧云脚步猛地一顿。

　　玉简竟对此地有反应？

　　他毫不犹豫地走向那个角落。这里的典籍更加杂乱无章，玉简光泽暗淡，书卷泛黄破损，显然早已无人问津。

　　他顺着玉简那微弱的指引，屏息凝神，手指缓缓划过那些蒙尘的玉简。

　　最终，他的手指停在了一枚颜色灰白、毫不起眼、甚至边角有些破损的古老玉简上。

　　就是它！

　　牧云将其拿起，拂去灰尘，玉简表面没有任何名称，只有一些模糊不清的自然云纹。他分出一缕灵识，探入其中。

　　开篇并非什么惊天动地的功法总纲，而是一段近乎枯燥的论述：“气非死物，亦有呼吸。风动、叶摇、水流、石落，乃至星移斗转，皆有其律。感其律，辨其微，是为听风。器非无情，亦有脉络。金鸣、木振、水漾、火啸、土沉，皆有其性。明其性，察其变，是为辨器……”

　　这似乎并非战斗法门，更像是一种锻炼灵觉、感知万物气机流动的辅助性秘诀？名曰——《听风辨器诀》。

　　其内容艰涩，行气方式也与主流功法大相径庭，更侧重于心神与外界环境的沟通共鸣，对直接提升修为或战斗力助益看似不大，难怪被弃于此。

　　然而，牧云只粗粗阅览了前面一小部分，心中便已掀起惊涛骇浪！

　　这《听风辨器诀》所追求的“感气之律，辨器之微”，其核心思想，竟与衍道玉简解析万法、窥探本源的理念，以及他自创《混沌衍一诀》时感悟自然、演化万方的路径，有着惊人的契合！

　　它无法直接提升修为，却能将灵觉锤炼到极致，能让人更清晰地感知能量流动、洞察招式破绽、甚至预判吉凶！

　　这对他完善《混沌衍一诀》，弥补根基虚浮的缺陷，有着难以估量的巨大好处！

　　甚至能极大增强他施展“先天一爻”的精准度！

　　更重要的是，此诀气息中正平和，偏于辅助探查，修炼出的是一种独特的“灵觉真气”，正好能用来解释他之前战斗中表现出的惊人洞察力，完美地掩盖了衍道玉简和混沌真气的存在！

　　“就是它了！”牧云强压下心中激动，毫不犹豫地做出了选择。

　　他拿着这枚灰扑扑的玉简，快步走向出口。

　　经过那名依旧昏睡的玄黓师叔时，牧云停下脚步，恭敬地将玉简递上登记。

　　玄黓师叔懒洋洋地睁开一条眼缝，浑浊的目光扫过牧云手中的玉简，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又恢复那副半睡半醒的模样，含糊道：“《听风辨器诀》？啧，多少年了，竟还有人选这无用玩意……倒是有点意思。”

　　他枯瘦的手指在玉简上随意一抹，算是登记完毕，便又闭上了眼睛，仿佛多说一个字都嫌累。

　　无用玩意？牧云心中一动，这位师叔果然认得此法，且似乎知其底细？但他不敢多问，行礼之后，便带着玉简离开了经阁。

　　塔外阳光正好，牧云却感觉怀中那枚灰白玉简重若千钧。

　　经阁藏遗珠，遗珠已入手。

　　这条“以衍为基，纳百家之长”的道路，似乎又清晰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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