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刀破荆棘路

　　粘稠腥臭的墨绿色汁液顺着断裂的藤蔓创口不断渗出，滴落在幽谷阴湿的泥土上，发出“嗤嗤”的轻响，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腐败气味。

　　那株初步通灵的妖植遭受重创，剩余的两条藤蔓如同受伤的毒蛇，畏缩地蜷缩回茂密的灌木深处，只剩下断断续续、充满痛苦与怨毒的“嘶嘶”声从中传出，却不敢再轻易探出。

　　牧云拄着那柄锈迹斑斑的柴刀，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下那道被藤蔓擦过的伤口，带来火辣辣的疼痛。鲜血浸透了简陋的包扎，仍在不断渗出。

　　脱力感与煞气侵蚀的阴冷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但他不敢有片刻停留。谁也不知道这诡异的妖植是否还有后手，或者是否会引来更可怕的东西。

　　他强忍着剧痛和虚弱，目光警惕地死死盯着那一片狼藉的战场，尤其是那妖植根系所在。

　　方才激烈的搏斗与藤蔓的疯狂抽打，将那片区域的泥土掀翻了不少，露出了下方盘根错节、色泽漆黑如墨的根系。而在那扭曲缠绕的根系深处，隐约可见一块半埋其中的物体。

　　那并非寻常岩石，而是一块颜色更深沉、近乎哑光漆黑的破碎兽骨！

　　骨骼的断裂处尖锐嶙峋，显然年代久远，而其表面，却天然生有着一些极其复杂、扭曲、如同活物般蠕动的暗红色纹路！

　　那些纹路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正丝丝缕缕地散发着比周围环境更加精纯、更加阴寒彻骨的煞气！

　　这块碎骨，俨然是此地浓郁煞气的源头之一，也正是它，滋养并异化了这株普通的灌木，使其成为了可怕的妖植！

　　更让牧云心神剧震的是，他肺腑深处那被玉简艰难镇压的黑火尸毒，对那块碎骨散发出的气息，竟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本能的强烈共鸣与贪婪渴望！

　　那是一种同源相吸、却又带着致命诱惑的悸动！

　　这东西……绝对与黑火尸毒有关！甚至可能就是其源头之一！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攀爬而上，但同时，一种揭开谜底的强烈冲动也涌上心头。

　　他强压下立刻上前将碎骨挖出的念头，此刻状态极差，绝非探究这危险之物的时机。那碎骨散发的气息让他都感到心悸。

　　他迅速蹲下身，用柴刀小心刮取了一些妖植断裂处流出的、尚未凝固的墨绿色粘稠汁液，用几片宽大的坚韧树叶仔细包裹好，塞入怀中。

　　这汁液蕴含妖植的精华与煞气，或许日后有用。

　　他又深深看了一眼那根系处的诡异碎骨，将其具体位置、周围的地貌特征牢牢刻印在脑海深处。

　　做完这一切，他不敢再耽搁，背起装满阴凝草的药篓，紧握柴刀，忍着周身疼痛，以最快的速度踉跄着离开了这片弥漫着死亡与诡异气息的幽谷深处。

　　当他重新踏出幽谷范围，感受到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阳光照在脸上时，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回头望去，那片被灰暗雾气笼罩的谷地，静悄悄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却又处处透着令人不安的死寂。

　　他不敢直接返回杂役区，而是在一处偏僻溪流边停下，仔细清洗了肋下的伤口，又重新进行了包扎，尽量掩盖住身上的血腥味和打斗痕迹，并将那包妖植汁液藏得更隐蔽些，这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朝着交任务的百草阁外围管事处走去。

　　交接过程颇为顺利。那管事弟子只是粗略清点了一下阴凝草的数量，并未过多留意牧云苍白的脸色和略显破烂的衣衫——杂役弟子完成任务时带些小伤是常事。他面无表情地登记了牧云的名字，然后将一个小巧粗糙的玉瓶抛了过来。

　　“三粒辟谷丹，拿好。贡献点已记入你的名下。”

　　牧云紧紧握住那尚带一丝温润的玉瓶，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瓶中三粒龙眼大小、色泽浑浊、散发着淡淡药草与杂质混合气味的丹药，此刻在他眼中，却比任何珍宝都要珍贵。

　　这是他拼着性命换来的希望！

　　他小心翼翼地将玉瓶收入怀中，贴身放好，仿佛那就是他的命。正当他准备转身离开时，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两道熟悉的身影。

　　正是张狂的那两个跟班！他们也刚从另一处交接点出来，脸上带着志得意满的嚣张笑容，显然他们的收获也换取了奖励。

　　两人也看到了牧云，先是一愣，显然没料到牧云居然真的能完成任务活着回来，随即脸上便露出了毫不掩饰的讥讽和恶意。

　　其中一个三角眼跟班阴阳怪气地开口道：“哟？这不是牧云师弟吗？命挺硬啊，居然真让你摸到几根草回来了？看来那幽谷深处的滋味不错吧？”言语中充满了幸灾乐祸。

　　另一个矮胖跟班则嗤笑道：“狂哥说了，这次算你走运。下次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识相点，以后有任务滚远点，别碍着爷们的眼！”

　　牧云停下脚步，缓缓抬起头。经历了方才幽谷中的生死搏杀，面对这种程度的挑衅，他心中竟异常平静，甚至觉得有些可笑。

　　他目光平静地看向两人，那眼神深处，却带着一丝刚刚经历过血火淬炼的冰冷与沉淀。

　　他没有说话，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他们。

　　那两人被这平静得有些反常的目光看得有些发毛，原本嚣张的气焰不由得一滞。他们隐约觉得，眼前这个病痨鬼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具体说不上来，但那眼神……竟让他们心里微微生寒。

　　“看……看什么看！找死吗？”三角眼有些色厉内荏地骂了一句。

　　牧云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握紧了手中的柴刀。刀柄之上，那丝悲凉文气似乎感应到他心绪的变化，传来一丝微不可察的冰凉触感。

　　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那两个跟班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后退了一步，脸上闪过一丝惊疑。

　　他们可是听说过，这病痨鬼前几天不知怎么伤了张狂老大的面子，虽然老大没说具体过程，但显然没讨到好。此刻见牧云握刀，又联想到他居然能从幽谷深处完整归来，心中不免多了几分忌惮。

　　“哼！我们走！懒得跟这痨病鬼一般见识！”矮胖跟班扯了扯同伴，两人悻悻地瞪了牧云一眼，嘴上放着狠话，脚步却有些匆忙地离开了，似乎生怕牧云真的拔刀相向。

　　牧云看着他们有些狼狈的背影，心中冷笑。欺软怕硬，莫过于此。

　　他不再停留，转身朝着柴山方向走去。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虽然依旧瘦削，脊背却挺得笔直。

　　回到柴山木屋，他立刻紧闭房门，迫不及待地取出那瓶辟谷丹。

　　倒出一粒在手心，丹药表面粗糙，色泽不均，甚至能看到细微的杂质颗粒，药味中也混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苦气。

　　但他没有丝毫犹豫，仰头便将一粒辟谷丹吞服下去。

　　丹药入腹，很快化开一股温热的暖流，向着四肢百骸扩散。

　　饥饿感迅速消退，一股远比粗劣饭食精纯得多的能量补充进来，虽然其中确实混杂着一些令人不适的、微微刺痛的杂质（想必就是所谓的“丹毒”），但整体而言，依旧让他精神一振，身体的虚弱感缓解了不少。

　　他不敢浪费药力，立刻盘膝坐下，运转《朽木诀》，引导着这股能量滋养肉身，巩固修为，并尝试驱散侵入体内的些许煞气。

　　修炼之余，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柄陪伴他经历生死的柴刀之上。

　　刀身依旧锈迹斑斑，崩了口子，但在那不起眼的刀柄之上，模糊的刻痕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了些许。

　　他抚摸着刀柄，回想起今日绝境之中，那丝悲凉文气勃发、助他斩断妖藤的情景。那并非简单的锋利，而是一种针对阴邪煞气的克制与斩断！

　　还有他最后劈出的那一刀……福至心灵，暗合某种先天卦象的轨迹……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逐渐清晰。

　　他拿起柴刀，走到屋外，寻了一处无人之地。摒弃杂念，心神沉入《朽木诀》，沟通刀柄文气，回忆着那玄妙的一刀，回忆着玉简上流转的符文与太极平衡之意。

　　然后，他对着前方一株碗口粗的枯树，缓缓举起了柴刀。

　　意念集中，文气微涌，刀锋之上，似乎有一层极淡薄、几乎看不见的微光一闪而逝。

　　斩！

　　柴刀落下，轨迹玄奥，看似缓慢，实则瞬间斩过枯树树干！

　　咔嚓！

　　一声轻响，那枯树应声而断，断面光滑如镜，竟隐隐透出一种被某种奇特力量瞬间瓦解了内部结构的质感！远比用蛮力劈砍要轻松得多！

　　牧云看着那光滑的断面，心中涌起一股明悟与欣喜。

　　这一刀，融合了《朽木诀》的感知、柴刀文气的克邪特性、玉符的推演以及生死间的感悟，已然超脱了普通砍柴的范畴，成为了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式攻伐之术！

　　虽稚嫩，却蕴含着无限可能。

　　“便叫你……‘先天一爻’吧。”他低声自语，为这自创的一式取了名字，源自那冥冥中的卦象感悟。

　　他收刀而立，眺望暮色中的柴山，目光似乎穿透了重重迷雾。

　　妖植、碎骨、文气、刀法、辟谷丹、丹毒……

　　前路依旧荆棘密布，但他手中的刀，已然愈发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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