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苦难（五）

　　孙德禄凑上前说道：“孙队长，跟您商量个事儿——明天能不能让二柱子跟我一块上山？我想带着他去布置几个绳套，咱这青龙山上可有大青羊呢！要是能逮着一只，那可是好东西：青羊血能驱寒，肉更是够兄弟们吃两三顿的！”

　　孙四狗一听“大青羊”，眼睛立马亮了，可转念又皱起眉，带着警惕：“这主意是好，可你们俩不会憋着什么鬼心思吧？我丑话说在前头，要是敢趁机逃跑，我真敢杀人——到时候把牛德贵他们家三口全宰了！”

　　孙德禄立马装作委屈的样子，往后退了半步：“得得得，当我没说！我好心想着让您换换口味，您倒反过来怀疑我，这活儿我看还是我自己干得了！”说着就作势要转身走。

　　孙四狗哪舍得放弃大青羊——他早听说青龙山有这猎物，只是大青羊在陡山涧里跑得飞快，难抓得很。见孙德禄要走，他赶紧上前拦着：“别急啊！算我说错了还不行？行，就按你说的来，明天让二柱子跟你一块去！”

　　第二天一早，徐二不用孙四狗吩咐，就悄悄给孙德禄、二柱子各塞了四个大窝头，压着声音说：“快走吧，趁他们还没醒，路上别耽搁。”两人会意点头，攥着窝头快步出了院——孙德禄心里清楚，这是那两块大洋起了作用。

　　半道上，两人实在忍不住饿，找了处背风的土坡，狼吞虎咽先各吃了两个窝头。到了村门口，伪军们早知道他俩是去山上打猎的，只扫了两眼就放行了。

　　出了村子，二柱子才敢松口气，眼眶泛红着说：“孙大叔，多亏了您，我这才有机会出来……”

　　孙德禄拍了拍他的肩，声音沉了沉：“咱们都是自家人，要谢就谢东家。若不是他拦着，你早被拉去二道沟林场干苦力了——你没听说吗？那林场里累死的乡亲，都快堆成山了。”

　　二柱子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抹了把脸哽咽道：“东家待我比亲爹娘还亲……我爹和我弟都被抓去林场了，到现在没个音讯，我妹子……我妹子还被鬼子杀了……”话没说完，就抽抽噎噎哭了起来。

　　孙德禄叹了口气，拍着他的背劝：“这世道苦，咱只能先忍着，总有熬出头的时候。”

　　两人一路往青龙山走，很快到了密营——二柱子当初也帮着建过这地方，熟门熟路跟着进了屋。孙德禄赶紧生火熬小米粥，让二柱子捧着碗吃了个饱；自己则揣着绳套去附近布置陷阱，心里盘算着：这陷阱哪能一次就成，先多打些小东西备着，免得回去交不了差。

　　他在林子里转了一圈，打了两只松鼠、一只野鸡，先拎回了密营。二柱子喝了热粥，脸色好了不少，握着拳头说：“孙大叔，您说干啥，我就干啥，绝不拖后腿！”

　　“不急。”孙德禄摆摆手，“你这阵子累坏了，先在这儿歇着，我去把屋顶补补——漏雨了存不住东西。”两人索性一起收拾起密营，把茅草屋顶的破洞用新树枝扎牢，又把粮缸归置整齐，倒也忙出了些热气。

　　等到下半晌，两人惦记着陷阱，赶紧过去查看——可绳套依旧松松垮垮地挂着，连个兽影都没有。孙德禄皱了皱眉，只得说：“走，咱再往山里走走，看看能不能再打些野物，别让孙四狗那厮挑理。”

　　两人往深山里走，没多久就到了青龙观旧址——眼前早已是一片白地，断墙残垣上爬满荒草，烧焦的木梁还歪歪斜斜插在地里，风一吹，枯草簌簌响，透着说不出的凄凉。

　　孙德禄看着这景象，重重叹了口气：“这些万恶的鬼子，连道观都不肯放过……”他想起当年护着乡亲的青云道长，就是在鬼子烧观时遇害的，眼眶不由得红了。

　　正出神时，草丛里忽然“噌”地窜出一只红狐狸！孙德禄眼疾手快，抬手就拉开弹弓，“啪”的一声，泥弹正中狐狸后腿。狐狸吃痛趔趄了一下，还想往前窜，孙德禄第二枚泥弹已经飞出，稳稳打在它脑袋上。狐狸惨叫一声，翻身滚在地上。

　　二柱子立马冲上去，捡起地上的木棍，对着狐狸脑袋连敲几下，直到它彻底不动了才停手。他拎起狐狸，脸上满是欢喜：“大叔！这狐狸不轻，起码有十几斤！”

　　孙德禄脸上露出点笑意：“总算没白来，这下能跟孙四狗那王八羔子交差了。”

　　两人在旧址里又转了转，地上还留着当年义勇军和鬼子搏斗的痕迹——几块带弹孔的石板、半截断裂的大刀，都蒙着厚厚的尘土。想起以前一起抗过鬼子的马四、张豹等人，如今不知下落，两人心里都沉甸甸的，没了方才的欢喜。

　　直到天色渐渐暗下来，山风也凉了，二柱子才拎着狐狸，跟着孙德禄慢慢往牛家峪走。

　　刚到院门口，孙德禄就故意拔高声音喊：“孙队长！您瞧瞧，今天给您带好东西回来了！”

　　孙四狗听见动静，立马从屋里跑出来，一眼看见他手里拎着的红狐狸，眼睛都亮了，几步凑上前：“嘿！这可是宝贝！”他转头冲黑子喊：“待会扒皮仔细点！这狐狸皮熟好了能值不少钱！”脸上的笑都快咧到耳根——红狐狸本就稀少，毛皮更是金贵，他早就想弄张好皮子了。

　　他拍着孙德禄的肩膀，语气愈发热络：“行啊老孙！好样的！不愧是咱们老孙家的人！”

　　孙德禄心里暗骂：老孙家出了你这汉奸，才真是祖宗蒙羞！脸上却陪着笑：“孙队长，今天可把我们累坏了。那大青羊您也知道，哪是一天半天能逮着的，还得再等机会。”

　　孙四狗这会儿得了狐狸，早就心满意足，摆摆手：“我明白！那东西可遇不可求，有这狐狸我就知足了！今天让徐二多给你们弄点吃的，你和二柱子都不错——明天接着去！地里的活不用你们干了，我看你们俩就是好猎手！”

　　徐二得了吩咐，赶紧拿了些窝头和咸菜过来。孙德禄和二柱子在山上早吃饱了，只各吃了一个窝头，剩下的全塞给了牛德贵夫妇。老两口又惊又喜——这下总算能多垫几顿饱饭了。更贴心的是，徐二还偷偷往他们粥锅里掺了把小米，小孙女大丫捧着碗，小口小口吃得香，小肚子都鼓了点。

　　孙德禄还藏了个心眼，白天在山上烤了几只麻雀，撒了盐揣在怀里，回来悄悄递给牛王氏。牛王氏赶紧把肉碎塞到大丫嘴里，小家伙嚼着喷香的肉，眉开眼笑。牛王氏连忙凑到她耳边，小声叮嘱：“大丫，吃肉的事可不能跟别人说，知道吗？”大丫虽小，却懂事儿，使劲点头：“奶，我谁都不告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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