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晋王之后

　　郑财主越想越怕，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口气没上来，险些当场厥过去。

　　他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立刻，马上！

　　念及此处，郑财主“蹭”的一下从摇椅上站了起来，平日里还腿脚不便，这会儿也觉不着腿疼了，连忙招呼身旁的管家。

　　“陆喜啊。”

　　“哎，老爷，我在。”陆管家连忙小跑过来。

　　“带几个下人，先去城东的孙记羊馆买六只羊腿，挑最大最肥的！再去祥锦布庄，扯六匹，不，十匹云纹布！“

　　”记得羊腿让下人拿着，你光抱着布，省的弄上边腥膻味。”

　　“好......好的，老爷。”憨厚的陆管家一脸错愕，但还是急忙应了下来。

　　在他的认知里，抠门似郑老财主这种的并不多见。

　　之前，丽嫔娘娘省亲回家的时候，何等风光？老爷才舍得买两只过年都不舍得买的羊腿，就这还心疼了一阵子。

　　今天这是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老爷年岁大，犯了癔症？

　　陆喜还没缓过神来，只见郑老头用扇柄挠了挠头，接着道。

　　“回来后去趟库房，把丽嫔去年带来的那支百年老山参，还有那两饼上好的普洱茶，全都拿出来，再去账房，支五百……不，一千两银票！”

　　说到这，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决绝的精光：“对了，咱家的天字号地，有几亩来着？

　　陆喜心头一跳，连忙躬身道：“回老爷，一共十二亩整，全是上上等的熟地，没舍得租出去，一直都是咱们自己种的。”

　　“好，一会儿先把这十二亩地的地契拿给我。”

　　“地契？！”陆管家心下一惊。

　　舜朝的田地，按土质肥沃，分为“天、地、玄、黄”四等。

　　天字号地，那可是能流油的土地，一亩的收成能顶黄字号地近三亩！这十二亩地，是老爷的命根子，平日里谁多看一眼他都得吹胡子瞪眼。

　　现在竟然要动地契？这不只是割肉，这是要连着骨头一起送出去啊！

　　......

　　郑财主的大院离李景的茅屋并不远，走过一片杨树林，再穿过一条小径，便是他的住处。

　　屋前的田地里，绿油油的雪菜长势喜人，微风拂过，清新的泥土味夹杂庄稼的生机，一派宁静祥和。

　　然而，李景此时的心境，却远不如这田园风光来得平静。

　　“舜中祖，光武帝……”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随手拔掉一根杂草。

　　刚穿越过来时，他还以为能过上平凡的日子，好好修个仙，求个长生逍遥，岂不快哉？

　　谁曾想，这横空出世的天幕，直接让他成了众矢之的。

　　自己都被降为庶民，都种地了，身份差着十万八千里呢，怎么成为的皇帝呢？

　　一想到那堆积如山的奏折，没完没了的朝会，繁琐的宫廷礼仪，李景就头大。

　　到那时，还修什么仙？怕是连打坐冥想的清净功夫都没有了。

　　正当李景心烦意乱时，不远处，三个身着官服的身影穿过田埂，朝他走了过来。

　　这几人身着鳞纹锦袍，步履沉稳有力，气息内敛而锋锐。

　　李景目光一凝，从衣帽装束，他大体能猜出这几位是朝廷中人，只是不知是哪个职司的。

　　不等他细想，三人已至面前，齐齐躬身抱拳，为首那人从怀中取出一块玄铁令牌，沉声道：“殿下，我等乃仪鸾司下属的隐鳞卫，奉圣上谕，特来恭请殿下回宫。”

　　殿下。

　　一时间李景有些恍惚的陌生。

　　记忆中，小的时候，家里还有管家，那时候自己还被称为少爷，但是却从来没人称自己为殿下过。

　　根据这具躯壳的记忆，他对仪鸾司多少有一些了解，主要掌管帝王出巡、祭庙和内廷事宜。

　　但是，没听说过里边还有个隐鳞卫啊。

　　眼前这三人，龙行虎步，太阳穴高高鼓起，隐约透着内敛的杀伐之气，分明是顶尖的侍卫高手。

　　李景不疑有他，这天幕刚一曝光，皇帝的反应不可谓不快，能如此精准地找到自己，除了皇家，再无旁人有这种手段。

　　李景压下心中万千思绪，脸上恢复了惯有的平静，对着三人微微还了一礼，声音清朗。

　　“既是皇命，劳烦三位带路。”

　　三名隐鳞卫心中皆是一凛。

　　好沉稳的心性！

　　面对他们这等代表天子亲军的卫士，面对等一步登天的泼天富贵，竟能面不改色，从容淡定，甚至还对他们这些下人还礼！

　　这位未来的舜中祖，果然异于常人！

　　三人不敢怠慢，连忙侧身让开，恭敬地将李景护在中间，与他向皇城方向行去。

　　……

　　皇宫，庆颐园，分水亭。

　　当李景走入园中时，不管是王公大臣还是太监宫女，所有的目光，都瞬间聚焦在了他身上。

　　一身洗得泛白的粗布皂衣，袖管卷起，露出被田间烈日晒成小麦色的手臂，紧扎的裤腿下，是一双沾着新鲜泥土的草鞋。

　　整身的装束，和分水亭内的众人显得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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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李晟看着眼前这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庞，眼中满是复杂而欣慰的神色，声音温和。

　　“景儿，咱俩虽未曾谋面，但你祖父李业是我堂弟，论辈分，我得叫你一声侄孙。”

　　说着，李晟抬手指向身侧的皇子，“这两位，是你的大叔和三叔。”

　　在无数道审视、好奇、嫉妒的目光中，李景不慌不忙地叩首，恭敬地称了一声皇爷爷，又朝着太子和三皇子作揖行礼。

　　虽着布衣，但一应皇室礼法不曾有半点差错，李景虽然不喜，但还是懂得礼数的。

　　李晟看在眼中，微微颔首，嘴角不自禁露出笑意。

　　“景儿，快起来。看了天幕，朕才知道，我李家竟还有你这样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李景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无奈与苦笑。

　　“回禀皇爷爷，孙儿……孙儿自己也没想到。”

　　这句倒是真心话。他只想修仙，谁知道老天爷非要逼他当皇帝，他也很绝望啊。

　　李晟微微一怔，旋即像是想通了什么，释然地笑了。

　　在他看来，这正是李景不慕权贵、心性淳朴的表现。

　　或许，他本只想安安分分地当一辈子农夫，是未来的国家危难，才逼得他不得不挺身而出，担起这中兴社稷的重任！

　　一想到此，李晟看李景的眼神愈发赞许和慈爱，这孩子，像太祖！

　　遥想当年太祖皇帝，也是农民出身起兵，还不是因为前朝积弊沉疴，连累百姓受生活所迫。

　　想到此处，李晟拍了拍李景的肩膀，眼中满是欣慰。

　　“宫内给你准备了住处，如今即已回宫，就不要再回去了。日后便安心住下，习文练武，一应所需，朕都给你最好的！”

　　皇命难违，李景知道，自己的清静日子怕是一去不复返了。

　　他面上露出一丝为难，但还是躬身应下：“孙儿，谨遵皇爷爷旨意。”

　　随即，他话锋一转，恳切道：“但孙儿有两件小事相求，望能恩准。”

　　“哦？说来听听。”李晟有些好奇。

　　“其一，臣父当年好赌，致使家业败光，后多亏郑老伯接济臣以田地，赖以系命，希望皇爷爷不要为难于他。”

　　“此事不在话下！”

　　知恩图报，好孩子！

　　皇帝满意地捋了捋胡须，心中对这个侄孙的评价又高了几分，他本就打算赏赐那郑老头，怎么可能会为难他。

　　“其二……”李景说到此处，脸上浮现出农人特有的朴实和拘谨。

　　“孙儿那两亩薄田里的雪菜，眼看就要收成，就这么荒废了，实在可惜，恳请皇爷爷准许孙儿回去一趟，将菜收了再回宫。”

　　李景是有些小心思的，实则主要目的并不是雪菜，而是自己刚种的金鳞草。

　　虽然还没成熟，但也得拔了拿宫里来种，这可是好不容易才遇到的修炼药材。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太子和诸位大臣，他们面面相觑，眼神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这位刚刚被天幕认定为千古一帝的少年，心心念念的，竟然是那两亩地的雪菜？

　　“好！好！好！”

　　李晟连说三个“好”字，放声大笑，传遍了整个庆颐园，“准奏！哈哈哈，好一个不忘本的痴儿！”

　　不忘稼穑之苦，爱惜粮食，深知百姓不易！这……这不就是成为一代明君最重要的品质吗？！

　　李晟招了招手，侍奉左右的司礼监太监连忙走上前来。

　　“着隐鳞卫和内侍数名，随景儿回乡收菜。”

　　“另外，传谕宗人府，复立李景，为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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