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从林海到荒原

　　低语之树根须深处的溶洞，仿佛废土中一个被遗忘的梦境。空气纯净，泉水泛着微光，暂时隔绝了外界的残酷。

　　然而，小队成员脸上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有铁砧牺牲带来的沉重与疲惫。

　　压抑的寂静中，只有装备整理的细碎声响和秦琬为林风检查身体时探测器的微弱嘀嗒声。

　　林风从短暂的昏厥中苏醒，引导器因能量彻底枯竭而黯淡，像一块失去灵魂的金属。

　　但与低语之树建立的那丝微弱连接仍在，一段清晰的路径信息流入他的意识——沿着健康的根须向东南，可以抵达森林边缘。

　　“我们得离开这里，”他撑起身子，声音沙哑却坚定，“‘那个东西’被惊动了，这里的平静不会长久。”

　　夜枭沉默地点头，独眼中是压抑的悲痛和决绝。

　　铁砧用生命换来的通道，必须善用。

　　就在这时，一直在洞口警戒的影叶快步走入，脸色凝重。

　　她手中拿着几片染血的、用特殊方式打结的藤蔓纤维，上面刻着部落的紧急标记。

　　“是部落最高等级的警报，”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看向众人，“‘夜爪’部落联合了被腐化的野兽，正在大规模围攻我们的家园。这信息是巡逻队拼死送出的…营地可能已经陷落了。”

　　这个消息让溶洞内的气氛更加凝固。

　　家园危在旦夕，而她却身处远方。

　　影叶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林风和他手中黯淡的引导器，最终定格在林风脸上。

　　“低语之树选择了你们，净化了腐化。我亲眼见到了你们的力量…以及你们带来的风暴。”她深吸一口气，做出了艰难的决定，话语如同出鞘的利刃，“我一个人回去，穿过‘收割者’和‘夜爪’的封锁，只是送死，无法改变任何事。”

　　她上前一步，眼神灼灼：“但你们追寻的东西，你们对抗‘公司’和背后更黑暗存在的战斗，或许是唯一能真正改变这片森林命运的希望。低语之树的痛苦，部落的危机，根源或许都在那里。”

　　“所以，这不是放弃，”她的声音斩钉截铁，“这是一场交易。我熟悉这片土地，知道如何避开最危险的路线，我能带你们以最快的速度穿越森林和荒原，找到你们要去的地方。作为交换，当你们找到足以扭转局面的力量时，必须帮助我的部落生存下去。”

　　她的决定并非轻率的追随，而是绝境中基于理智和部落生存本能做出的战略抉择。

　　眼中闪过一丝对故土的眷恋，随即被坚毅取代。

　　林风与夜枭对视一眼，重重点头。

　　“我们答应你。”林风的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在影叶的带领下，小队沿着低语之树根须指引的路径快速前行。

　　这一次，林木仿佛无声地让路，荧光苔藓照亮前路，低语之树的庇护清晰可感。

　　然而，这种异常的宁静反而让人不安，仿佛暴风雨前的低压。

　　远处不时传来“收割者”令人心悸的沉闷咆哮和某种巨大物体移动的声响，提醒着他们危机四伏。

　　途中短暂休整时，周维清对腐蚀样本的分析带来了惊人发现：“这些腐蚀能量的核心特征，与‘旧日回响’实验室的‘样本7’高度同源！是同一种技术或污染的变种，但这里更‘生物化’。”

　　秦琬补充：“它们对‘火种’能量的针对性强得像编程好的猎犬。”

　　这证实了“织网者”的渗透远超想象。

　　影叶听到后，眼神更加深邃：“部落传说里的‘腐化之根’‘瘟疫之虫’…原来根源在此。”

　　经过一天多的疾行，林木渐疏，天空重现。

　　当他们穿越最后一片蕨类洼地，眼前豁然开朗——森林到了尽头。

　　前方是广袤、覆盖着暗红色灌木的荒原，远处是扭曲的山脉线。

　　根据星辰方位，他们确实来到了裂谷东南侧的高地。

　　然而，希望之光瞬间被残酷现实浇灭。

　　森林边缘的乱石滩上，散落着数具部落战士的尸体，伤口狰狞，武器折断，显然经历了一场惨烈的阻击战。

　　不远处还有几具被撕裂的变异狼蛛残骸。

　　“是巡逻队…他们没能挡住‘夜爪’的渗透…”影叶单膝跪地，轻触同伴冰冷的额头，声音低沉却充满燃烧的恨意。

　　这一幕，更加坚定了她同行的决心。

　　突然，空中传来熟悉的死亡嗡鸣——一架“公司”的“秃鹫”侦察无人机正进行规律扫描！

　　“隐蔽！”夜枭低吼。

　　小队迅速隐入森林边缘的阴影。

　　前有荒原，空有“秃鹫”，后有追兵。

　　绝境之下，影叶指向一条隐约可辨的、沿干涸河床延伸的古商道遗迹：“那条路可以避开大部分开阔地，通往东边群山。这是现在唯一的选择。”

　　夜幕降临，小队在岩缝中度过不眠之夜。

　　黎明时分，趁无人机巡逻间隙，他们毅然踏入荒原。

　　狂风卷起红色沙尘，抽打着每个人。

　　林风回望那片吞噬了铁砧、给予了庇护又充满危险的幽暗林海，低语之树的微光已消失身后。

　　他握紧沉寂的晶体，前路迷雾重重，但“火种”未熄，脚步就不能停止。

　　干燥的热风卷着锈红色的沙尘，无情地抽打在防护面罩上，发出细密而刺耳的声响。

　　告别低语森林的阴凉与庇护，小队每一步都踏在开裂的、覆盖着盐碱的硬土上，溅起细小的粉尘。

　　头顶的天空是一种病态的昏黄色，辐射尘云低垂，仿佛随时会压下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粉尘的粗糙感。

　　远方扭曲的山脉轮廓在热浪中微微晃动，如同海市蜃楼。

　　影叶走在最前，她的身影在开阔的荒原上显得更加矫健而警惕。

　　她不再依赖林木的遮蔽，而是利用地形的每一处起伏——干涸的沟壑、风化的岩柱、大型动物的残骸——作为临时的掩体。

　　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地平线，耳朵捕捉着风中的任何异响。

　　“保持低姿，跟紧我的脚印。”她的声音透过面罩传来，低沉而清晰，“这片荒原看着空荡，但‘潜行者’和辐射蝎群最喜欢这种地方。还有‘公司’的无人机。”

　　林风被夜枭和老猫轮流搀扶着前行。

　　引导器能量枯竭的反噬让他极度虚弱，但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努力感知着周围环境的能量流动。

　　他能感觉到，这片荒原的死寂之下，隐藏着某种躁动不安的脉动。

　　周维清和秦琬则时刻关注着探测器的读数。

　　辐射水平间歇性飙升，环境毒素浓度超标。

　　更令人不安的是，探测器偶尔会捕捉到极其短暂且诡异的能量脉冲，来源不明。

　　“有东西在扫描我们，”秦琬压低声音，“不是无人机的那种系统扫描…更…隐蔽。”

　　这个消息让所有人的神经绷得更紧。

　　艰难跋涉数小时后，他们在一条几乎完全干涸的河床断崖下找到了一处相对阴凉的凹陷处暂作休整。

　　水囊里的水已经温热，压缩食物味同嚼蜡。

　　铁砧牺牲留下的巨大空缺，让沉默显得格外沉重。

　　突然，影叶猛地举起拳头，示意禁声。

　　她侧耳倾听了片刻，脸色微变。

　　“有引擎声…不是无人机，是地面的！从西北方向来，速度很快！”

　　众人立刻隐蔽到断崖的阴影中。

　　很快，沉闷的引擎咆哮声由远及近。

　　透过望远镜，他们看到一支小型车队正沿着荒原边缘疾驰而来！

　　三辆改装过的、覆盖着锈蚀装甲和尖刺的越野车，车身上涂鸦着狰狞的图案——一个被利爪撕扯的骷髅头。

　　“‘裂骨帮’的掠袭队！”影叶认出了那个标志，语气凝重。

　　车队在距离他们藏身地约一公里外的地方突然减速，似乎发现了什么。

　　只见他们包围了一处微微隆起的地面，开始挖掘起来。

　　不一会儿，他们从地下拖出了一个布满灰尘但结构完好的金属箱体。

　　但接下来的情景令人毛骨悚然。

　　那些掠夺者没有试图打开箱子，而是其中一人拿出一个奇怪的装置，接在箱体上。

　　装置发出微弱的绿光，似乎在下载数据。

　　完成后，他们竟将一枚造型古怪的、不断发出低频脉冲的金属柱状物扔在了箱体上。

　　“他们不是在掠夺物资…”林风忍着头痛，集中精神感知，“那个箱子…是个信号节点！他们在…投放信标！”

　　话音刚落，那枚信标发出的脉冲频率陡然升高！

　　与此同时，众人携带的探测器屏幕瞬间被强烈的干扰雪花覆盖！

　　更可怕的是，远处传来了令人熟悉的、密集的“沙沙”声——是那些银黑色的机械“净光虫”！

　　它们如同潮水般从附近的地缝中涌出，直奔信标所在的位置！

　　“裂骨帮”的车队似乎早有预料，迅速上车，扬长而去。

　　“他们和那些虫子是一伙的？！”山雀惊骇道。

　　“不完全是…”影叶盯着远去的车队，眼神冰冷，“更像是…雇佣关系。‘裂骨帮’在替某个存在标记目标。”

　　“是‘织网者’…”林风肯定地说。

　　就在这时，更糟糕的情况发生了。

　　一架原本在远处巡逻的“秃鹫”无人机突然改变了航向，朝着信标区域俯冲而来！

　　它的传感器镜头闪烁着红光，显然进入了主动扫描模式！

　　“被发现了吗？”老猫紧张地握紧了枪。

　　“不确定，但这里不能待了！”夜枭果断下令。

　　没有犹豫的机会。

　　小队冲出藏身地，在影叶的带领下，沿着河床底部疯狂奔跑。

　　身后，机械甲虫群淹没了信标，而“秃鹫”无人机则在头顶盘旋，扩音器里发出冰冷的电子音。

　　子弹和能量光束呼啸着打在队伍周围的土地上。

　　“进那边！”影叶指向河床一侧一个被巨石半掩的、黑漆漆的洞口。

　　众人鱼贯而入，冲入黑暗。

　　涵洞内充满恶臭和积水，但足以暂时隐匿行踪。

　　他们在黑暗中跋涉了不知多久，直到完全听不到外界的声音，才敢停下来喘息。

　　周维清用最后一点电力重启了探测器，屏幕在闪烁了几下后，显示出一个惊人的读数：“我们…我们好像就在那个信号源的正下方！信号强度…前所未有地清晰！”

　　这个发现让所有人精神一振。

　　林风手中的引导器，似乎也因接近信号源而产生了微弱的共鸣。

　　他感受到一股庞大而复杂的能量场就在上方不远处。

　　真相仿佛隔着一层薄纱，触手可及。

　　小队在黑暗中沉默着，恢复着体力，准备迎接最终的探索。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涵洞的更深、更暗处，一些被信号和活人气息吸引的东西，正悄然苏醒。

　　黑暗中，传来了一声细微的、仿佛骨骼摩擦的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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