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陷阱

　　涵洞内的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只有众人粗重的喘息和污水滴落的声响。

　　探测器屏幕上，代表信号源的光点几乎与他们的位置重合，强度读数剧烈波动，仿佛一颗跳动的心脏近在咫尺。

　　“信号源…就在我们正上方，垂直距离不超过二十米。”周维清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同时快速操作着设备，“但结构扫描显示…上方是实心岩层。入口不在这里。”

　　“找通道。”夜枭的声音短促而有力，独眼在黑暗中扫视着涵洞两端无尽的黑暗，“既然信号能透下来，就一定有路能上去。”

　　他的声音比往常更加沙哑，铁砧的牺牲让整个小队笼罩在沉重的阴影下，每个人都意识到他们失去了一道最坚固的防线。每一次危险的探路，都让人格外怀念那面沉默的重盾。

　　影叶蹲下身，手指划过冰冷潮湿的洞壁，仔细检查着砖石间的缝隙和地面的水流痕迹。“水流方向有细微的变化…”她指向涵洞深处，“那边，可能有向上的支路。”

　　队伍再次启程，沿着污浊的水流向更深处的黑暗摸索。

　　压抑的环境和未知的威胁让每个人的神经都绷紧到了极限。

　　林风被老猫和山雀一左一右搀扶着，虚弱感如同潮水般阵阵涌来。

　　铁砧不在了，团队的保护伞出现了巨大的缺口。

　　但林风手中那支引导器的微弱共鸣却像一盏风中的残灯，顽强地指引着方向。

　　晶体内部的裂纹中流转的光芒与信号源的波动隐隐同步，带来一丝微弱的安抚，却也伴随着更深层次的不安——他感受到上方那股能量场中，“织网者”冰冷的意志如同蛛网般蔓延，几乎覆盖了一切，然而在那蛛网的缝隙深处，确实有一丝极其微弱、却始终不曾熄灭的人类意识波动，如同被困在琥珀中的飞虫。

　　前行了约百米，影叶突然停下。

　　洞壁一侧，出现了一个被锈蚀的铁栅栏封住的、向上倾斜的通风管道口，栅栏早已破损，只留下几根扭曲的钢筋。

　　一股微弱的、带着机油和臭氧味道的空气从管道中吹下——这是人工设施特有的气息。

　　“是这里。”影叶肯定地说。

　　老猫和山雀上前，用工具无声地掰开了碍事的钢筋。

　　管道内部狭窄，布满灰尘和蛛网，但坚固的金属梯子依然完好。

　　“我先上。”夜枭低声道，率先攀上梯子，动作轻捷却带着一丝以往没有的凝重。

　　铁砧的缺席让他必须承担起更重的先锋责任。

　　片刻后，他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安全。通道连接着一个…废弃的通风井，有向上的主梯。”

　　小队依次爬上通风井。

　　这里比涵洞干燥许多，井壁是粗糙的混凝土，中央是锈迹斑斑但结构完整的铁梯，向上延伸，没入头顶的黑暗。

　　信号源的波动在这里变得更加清晰。

　　他们开始向上攀爬。

　　梯级很高，攀爬过程漫长而消耗体力。

　　林风几乎全靠意志力支撑，汗水浸湿了破损的作战服。

　　随着高度上升，周维清的探测器捕捉到了新的情况。

　　“有能量屏障…就在上方不远处。非致命性，但强度很高，像是…某种隔离封锁。”他顿了顿，语气更加凝重，“而且…屏障的能量特征，与我们在‘织网者’控制的哨站遇到的那种防御场非常相似。”

　　这个消息让所有人的心沉了下去。

　　信号源被“织网者”的力量封锁着？

　　那丝人类意识难道只是诱饵？

　　“没有退路了。”林风喘息着说，抬头望向漆黑的井口，“必须上去看看。”

　　继续向上。

　　又爬了大约五层楼的高度，梯子到了尽头。

　　顶部是一个厚重的、带有手动转轮的金属盖板。

　　夜枭示意众人安静，他将耳朵贴在盖板上，仔细聆听了片刻。

　　“没有动静…但有种…低频的嗡鸣声。”他报告道。

　　夜枭和老猫合力，缓缓转动转轮。

　　齿轮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在寂静的井中格外响亮。

　　盖板终于松动，被推开一条缝隙。

　　没有光线透入，只有一股更浓烈的、带着陈腐气息的冷风。

　　夜枭率先探出头，头盔灯照亮了上方空间。

　　那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大厅，穹顶高耸，但大部分区域笼罩在黑暗中。

　　大厅中央，矗立着一个庞大的、由无数精密部件和闪烁的指示灯构成的复杂设备阵列，正是强大的信号源！

　　设备周围的地面上，布满了粗大的能量导管，它们如同血管般连接着阵列，并延伸至四周的墙壁。

　　整个大厅寂静无声，只有中央设备运行时发出的低沉嗡鸣和指示灯规律性的闪烁。空气中弥漫着绝缘材料老化的淡淡焦糊味。

　　然而，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大厅的角落和阴影中，或坐或站，或依靠在控制台边，是数十个穿着陈旧技术制服的人影！

　　他们如同雕塑般静止不动，身上落满灰尘，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胸口没有丝毫起伏——与他们在“旧日回响”哨站看到的被“织网者”控制的傀儡一模一样！

　　“全是傀儡…”山雀的声音带着恐惧。

　　“看那里！”秦琬指向大厅一侧。

　　那里有一个相对独立的、被强化玻璃隔开的控制室。

　　控制室内，一个身影正背对着他们，坐在主控台前，双手似乎在操作着什么。

　　与其他傀儡不同，这个身影的制服相对整洁，而且…他放在控制台上的手，食指正在极其缓慢地、有规律地敲击着台面！

　　嗒…嗒…嗒…

　　那敲击声微弱，却在这死寂的大厅中清晰可辨。

　　那不是随机的动作，而是某种…代码？求救信号？

　　“还有活人？！”老猫惊疑不定。

　　林风手中的引导器突然发出了比之前更强烈的共鸣震动！

　　他感受到那丝微弱的人类意识波动，正来源于那个控制室！

　　同时，他也清晰地感知到，一股强大的、“织网者”的冰冷意志如同无形的网，笼罩着整个大厅，尤其是那个控制室，正在持续不断地试图侵蚀和压制那最后的意识火花。

　　“他还活着！但在被‘织网者’攻击！”林风急促地说，“我们必须帮他！”

　　“怎么过去？”夜枭扫视大厅。

　　那些静止的傀儡虽然没动，但谁也不知道触发它们的条件是什么。

　　而且大厅中央的能量屏障发生器显然在运行，贸然闯入可能引发致命反应。

　　没有铁砧的重盾，正面突破的风险极大。

　　就在这时，控制室里的那个身影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操作台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紧接着，大厅中央的信号源设备突然发出一阵不稳定的闪烁，嗡鸣声变调！

　　同时，众人头顶的通风井出口附近，一个不起眼的、标记着“维护通道”的小门上的红色指示灯，突然变成了绿色！

　　“他…他在帮我们！”周维清立刻明白了那个敲击代码的含义，“他暂时干扰了系统，为我们打开了一条路！”

　　“行动！”夜枭毫不犹豫，率先冲出通风井，小队紧随其后。

　　他们紧贴着墙壁，快速而安静地冲向那扇开启的维护通道门。

　　经过那些静止的傀儡时，能感受到它们空洞“目光”的注视，让人脊背发凉。

　　就在他们即将冲入维护通道的瞬间，大厅中央的信号源设备猛地爆出一团电火花！

　　嗡鸣声戛然而止，绿色指示灯瞬间变回红色！

　　那个控制室里的身影猛地抽搐了一下，趴倒在控制台上，敲击声停止了。

　　“系统控制权被夺回了！”秦琬惊呼。

　　几乎同时，大厅里所有的傀儡，如同被按下了启动开关，齐刷刷地转过头，空洞的眼睛亮起了诡异的蓝光，僵硬地动了起来，向小队包围过来！

　　而中央的能量屏障也再次亮起，封住了大厅的主要区域！

　　“快进通道！”夜枭怒吼，和山雀、老猫一起利用交叉火力射击最前面的几个傀儡的关节，试图阻止它们的行动，为其他人争取时间。

　　小队冲进维护通道，夜枭等人在击倒最前面的几个傀儡后也迅速退入，老猫用身体死死顶住了通道内侧一道简易的金属门。

　　门外立刻传来傀儡们密集的撞击和抓挠声，金属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通道内是一条狭窄的走廊，通向控制室的后方。

　　他们沿着走廊狂奔，终于找到了控制室的备用入口——一扇气密门，此刻正处于解锁状态。

　　冲进控制室，那个身影依旧趴在控制台上，一动不动。

　　林风上前，小心翼翼地将他扶起。

　　那是一个面容憔悴、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戴着破损的眼镜，嘴角残留着血迹。

　　他的眼神涣散，但看到林风等人时，瞳孔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光彩。

　　他艰难地抬起手，指向主控屏幕。

　　屏幕上，正快速滚动着最后的日志记录和警报信息：

　　【…信标站…已失守…‘织网者’主意识节点…已完成同步…】

　　【…最终协议…‘沉默共融’…启动倒计时… 03:17:42…】

　　【…警告…信标核心超载…将净化…半径五公里…一切…非同步意识…】

　　【…最后的记录…伊甸园观测站7号…弗罗斯特…博士…‘火种’…真正的敌人是…】

　　记录在此中断。

　　倒计时还在无情地跳动：03:17:41… 03:17:40…

　　中年男人用尽最后力气，抓住林风的手臂，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信号…是陷阱…‘织网者’…要清洗…所有潜在威胁…”

　　“核心…在下面…能源井…阻止…超载…”

　　“钥匙…需要…‘先驱者’的…共鸣…”

　　说完，他头一歪，彻底失去了意识。

　　控制室外，傀儡们的撞击声越来越猛烈，那道简易门随时可能被突破。

　　屏幕上的倒计时如同死神的脚步。

　　他们找到了信号源，也踏入了最致命的陷阱。

　　现在，他们必须在三小时内，深入这座设施的核心，找到并摧毁“信标核心”，否则所有人都将被“织网者”彻底抹除。

　　而唯一的线索，是“先驱者的共鸣”和脚下那未知的“能源井”。

　　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

　　林风看着屏幕上跳动的猩红数字，又看了看手中沉寂的引导器，他知道，接下来的每一步，都是与时间的赛跑，更是与自身极限的对抗。

　　铁砧不在了，他们必须用新的方式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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