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铁屑里的温度

　　韩玥走后，铁匠铺里恢复了安静，只剩下铁砧碰撞的闷响和火炉的喘息。韩烨把剩下的玉米饼掰成小块，就着水壶里的凉水慢慢吃，吴铁匠蹲在门槛上抽旱烟，烟杆“吧嗒”作响。

　　“你妹妹倒是机灵。”吴铁匠忽然开口，烟圈在他眼前散开，“比你小时候强，那会儿你见了火星子就哭。”

　　韩烨耳根发烫，埋头啃饼：“她还小。”

　　“小才金贵。”吴铁匠磕了磕烟灰，“你爹娘走得早，这丫头就是你后半辈子的念想。”

　　韩烨没接话，只是把饼渣都捡起来塞进嘴里。他爹娘是前年冬天没的，一场风寒带走了两个，只留下他和韩玥。那天也是这样冷，他抱着瑟瑟发抖的妹妹站在灵堂前，是吴铁匠把他拉到铁匠铺，扔给他一把小锤：“打铁能挣钱，也能练胆子。”

　　炉火“噼啪”爆开一朵火星，韩烨忽然想起早上韩玥塞给他的帕子，上面绣着歪歪扭扭的野花——是她攒了半个月的碎布拼的。他摸了摸怀里的帕子，粗糙的布料蹭着心口，竟比铁砧还烫。

　　“东家要的犁头还没打好。”吴铁匠把烟杆往腰里一别，站起身，“今晚加个班。”

　　韩烨点点头，把最后一口饼咽下去，抄起大锤走向铁砧。烧红的犁头在火光里泛着橘红，他抡起锤子，“铛”的一声砸下去，火星溅在他胳膊上，他眼皮都没眨。吴铁匠在一旁看着，嘴角悄悄勾了勾——这小子，终于有点铁匠的样子了。

　　后半夜的风带着霜气灌进铺子，韩烨往火炉里添了块煤，火苗猛地窜起来，映亮他眼下的青黑。吴铁匠早已靠着墙角打盹，呼噜声和锤声此起彼伏。他拿起淬过火的犁头，用砂纸打磨边缘，手指被冻得发僵，却越磨越有劲。

　　“等开春，用这犁头耕地肯定顺溜。”他对着犁头自言自语，“到时候让韩玥种点她喜欢的向日葵，夏天就能长一大片。”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犁头终于完工。韩烨把它架在墙角，晨光顺着缝隙照在犁尖上，闪着冷冽的光。他收拾工具时，发现铁砧下卡着一小堆铁屑，是昨晚打铁时溅落的，亮晶晶的像碎银子。

　　他忽然想起韩玥说想要个装糖果的小盒子，便把铁屑扫进铁皮罐里。或许熔了之后，能打个巴掌大的小盒子？他摸着铁皮罐，指尖沾着的铁屑冰凉，心里却暖烘烘的。

　　吴铁匠醒过来时，看见韩烨正对着铁屑傻笑，忍不住踹了他一脚：“发什么呆？还不赶紧收拾东西回家，你妹妹该醒了。”

　　韩烨踉跄了一下，笑着应好。他把铁皮罐揣进怀里，走在晨雾里，脚步轻快。怀里的铁屑随着他的动作轻轻响动，像一串藏在衣料下的碎星。他想，等攒够了钱，就给韩玥打个带花纹的糖果盒，再在盖子上刻上她的名字——韩玥的“玥”，是月亮的意思，或许刻个月牙儿会更配。

　　路过村口的老槐树时，他看见几个孩子在玩韩玥的铁环，韩玥站在中间，笑得比朝阳还亮。他放慢脚步，远远看着，忽然觉得手里的工具箱都轻了许多。原来所谓的念想，不是沉甸甸的负担，是藏在铁屑里的温度，是锤声里的盼头，是每次回头时，总能看到的那抹蹦蹦跳跳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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