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三年守丧

　　还有两天，就要过年了。

　　远处隐隐约约有鸡鸣，传到一处孤坟，但坟冢旁棚子里的少年仍是听到了，将自己身体从一个硬邦邦的床上撑起来，揉了揉眼睛，这才终于清醒，将被褥叠好，伸了个懒腰。

　　开始打扫这个简陋的棚子。

　　棚子不大，东西很少，少年一个人住绰绰有余。

　　少年掀开单薄的帘幕，就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只见棚子外面，已经一片雪白，昨晚的雪下了一夜，现在太阳出来了，大雪消融更冷。

　　但少年只是紧了紧身上的衣服，看了一眼旁边的坟冢，便重新回到棚子里，拿上那个细竹扫帚便开始扫雪。

　　少年姓苏，名阙，爹娘早逝，少年没有见过他们，自己从小跟在自己婆婆身边，不过老人身体一直不好，好不容易熬到苏阙十三岁，便同样撒手人寰，现在少年在给婆婆守丧。

　　已经三年了，苏阙已经十六岁。

　　苏阙将棚子顶上的雪扫掉之后，便开始扫一条从棚子到孤坟的一条路。

　　刚扫了一半，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道声音。

　　“苏阙！”

　　少年转过头，就看到不远处一个高大少年朝着这边，一边飞奔，一边疯狂挥手，另一只手则还提着两个小罐子。

　　那位高大少年名叫楚禄，家中父母也同样早逝，只不过他有很好的叔叔嫂嫂，楚禄父母离开后，他们没有孩子，就将楚禄接过来，跟着他们一起生活，生活虽然不富裕，但勤劳一些，三张嘴，依旧能够填饱。

　　苏阙和楚禄是幼年时的玩伴，这三年苏阙离开小镇出来守孝，楚禄经常会跑过来陪着苏阙，有的时候也会带些食物过来给苏阙。

　　守孝期间不能吃荤，少年自己在棚子旁边搞了一个菜园子，有收成的时候，就吃蔬菜，像这种大冬天，没有收成，除了自己想办法，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之外，就是楚禄和另一个朋友带些食物给自己。

　　就这样三年熬过来了。

　　楚禄跑到苏阙身边，将手中的罐子递给苏阙说道：“一个罐子里是前年的酸菜，我家那个疯婆娘弄得。”

　　随后又凑到苏阙耳边小声道：“另一罐是我从鲁老头那边拿过来的酒水，从你离开小镇，到这儿的时候我就放起来了，三年，就等着你回来的时候喝了。”

　　苏阙只是接过其中那罐装有酸菜的罐子，说道：“替我跟姨说声谢谢，这三年要是没有她，我恐怕活得要惨很多。”

　　顿了顿继续说道：“至于那酒水，等到以后再说吧。”

　　楚禄满脸不爽，再次将酒水递到苏阙身前，说道：“还等呢，都陈了三年了。”

　　苏阙双手抱着罐子，笑道：“酒水吗，你埋在哪儿只有你自己知道，又不会让人拿走了。”

　　楚禄翻了个白眼，说道：“那我都带过来了，你总不能让我一直拿着吧。”

　　苏阙转身抱着酸菜坛子说道：“你就不该带到这里来，等会儿回去的时候还要再带回去，不嫌麻烦？”

　　随即说道：“先给我吧，我放棚子里，等会儿，一块儿连着棚子里的东西全都带回去。”

　　楚禄跟在苏阙身后，嘴上说道：“我可不敢带回去，你难道还不知道，你家现在住着的那个老王八？我要是刚刚把这罐酒水送到你家，那个老王八非得把它全喝了。”

　　苏阙咧嘴一笑，但并没有说话，只是掀开帘子，侧身让路，楚禄则是大步流星率先进了棚子。

　　楚禄将提着的酒罐子放在桌子上，扫视了一眼棚子内部，随后坐在那张竹编床上，二话不说裹上被单就准备睡一觉。

　　“你收拾好了叫我。”楚禄侧过身说道。

　　苏阙嗯了一声，便再次拿上扫帚便出门扫雪。

　　苏阙动作熟练，距离也不远，很快就将剩下的雪扫完了。

　　苏阙静静地站在婆婆的孤坟前，四周一片寂静，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寒冷的空气，然后将抓了把雪，在自己手上搓了搓，然后再将手往自己身上擦擦，最后才慢慢地伸出手，轻轻地抹去了墓碑上堆积的雪花。

　　雪花在他的指尖融化，化作一滴滴冰冷的水珠。他仔细地擦拭着牌位，回忆着她生前的点点滴滴。

　　苏阙缓缓地伸出手指，顺着墓碑上的字轻轻抚摸着。

　　“婆婆陆白束之墓”

　　老人名叫陆白束，少年名叫苏阙。

　　苏阙笑容温柔，没有说话。

　　最后苏阙吸了一下鼻子，转身回到棚子，苏阙摇醒在床上睡迷糊的楚禄说了声：“好了。”

　　楚禄睡眼惺忪，抹了抹眼睛，扭捏了半天在撑起身体。

　　苏阙则是走到那个大箱子旁边拿出一双千层底布鞋，楚禄看到了，没说什么，只是独自跑到那罐子酸菜旁，打开罐子，再从旁边拿了一个白瓷碗，把自己的手往身上擦了擦，随后探进罐子往里面抓了一把酸菜，放在白瓷碗里，就率先出去了。

　　苏阙低头看了那个千层底布鞋好久，最后坐在床上，将那双鞋子穿上。

　　过不了多久两个少年走到那座孤坟旁，楚禄走上前，将手上的那碟酸菜放到牌位前面，说道：“陆婆婆，楚禄，你还记得吧，这些年经常来看你，家里没什好货，但知道你生前喜欢吃酸菜，就给你带了一罐子过来，您在下面吃好喝好，小麻雀有我罩着，你别担心。”

　　随后退后几步，跪下来，拜了三拜，便转身将位置给了苏阙，自己则是走到不远处，看着自己好兄弟穿着那双千层底布鞋，跪在牌位前。

　　三年来，苏阙始终陪伴在婆婆身旁，从未离开。

　　苏阙看着面前的孤坟。经过如此长时间的相处，他对这座坟墓的存在应该早已习以为常，不会再像最初那般伤感。然而，最后这一天，依旧感觉有些不舒服。

　　苏阙静静地跪在坟前，目光凝视着那块他花费了许多时间和心血才刻制而成的墓碑。碑上的字迹虽然略显稚嫩，但每一笔每一划苏阙都很用心。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跪着，周围一片静谧。

　　许久，苏阙终于缓缓低下头，对着牌位虔诚地拜了三拜。每一拜都充满了他对婆婆的感恩与眷恋，仿佛要将这三年来的所有情感都融入这三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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