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陋巷少年

　　然而，当他完成最后一拜时，却久久没有抬起头来。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似乎在极力克制着内心的悲痛。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直起身子，但眼眶早已湿润，泪水在眼眶中打转，随时都可能滚落下来。

　　楚禄站在远处，看着不远处的苏阙，自己的好兄弟，眼神落寞，苏阙脚上那双鞋子，是三年前，一户人家看他可怜送的，鞋子上送过来的是候就已经坏了不少地方，但苏阙依旧留着。

　　之后他就经常会找一些与这双鞋子差不多颜色的布料来缝缝补补，直到现在已经重新变成了一双新鞋，苏阙缝的很仔细，不细看看不出上面的布丁，但只是不细看而已。

　　现在换上这双鞋，或许就是想要告诉那个已经离开了他三年的老人，自己过得很好，不用担心。

　　是不是自欺欺人，楚禄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楚禄最后不知道苏阙到底说了什么，只看见苏阙爬起身，拍拍身上的积雪，跪久了两个膝盖处的裤腿已经被雪浸湿。

　　少年并不在意，只是转身对着楚禄咧嘴一笑，走进棚子，楚禄则是微微颔首，跟着苏阙进了棚子，收拾东西。

　　棚子东西不多，两个少年收拾得很快，苏阙拿了一个可以在雪地里滑行的木撬，将东西放在上面，两个少年便并肩走回小镇。

　　苏阙最后再回望了一眼那处孤坟，便转身离开。

　　两个少年路上无话，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便能够看到小镇的轮廓。

　　苏阙听一些老人说，这个小镇在很久以前，其实是个富庶之乡，还是那个国家的首都。

　　不过现在不过是尘归尘，土归土，当年叫做首都，现在吗，就是小镇。

　　老人最后都会来一句，岁月不饶人啊。

　　小镇最外围有一堆可有可无的城墙，岁月侵蚀，已经只剩一堆残破的石块而已，毕竟别说流寇匪徒，就连蟊贼小偷都没有光顾过这个小镇。所以这些石块儿围了小镇一圈，就只有大门处的那块地方还算不错。

　　门口吗，总得有点儿样子。

　　小镇鲜有外乡人来，出去的人也很少。

　　不过现在苏阙和楚禄倒是看到了两个外乡人。

　　一个身着锦衣，看着就是那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另一个则是一位身着黑衣的高瘦老人，一个骑马，一个牵马。

　　苏阙转头看了一眼楚禄，苏阙三年没有回小镇，很多事情都不知道，楚禄则不同，不过楚禄只是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认识。

　　苏阙便猜想这两人应该是外乡人。

　　至于那两人其实早就看到了苏阙和楚禄两人，锦衣少年是个性子活泼的，远远地就朝着两人挥挥手，苏阙楚禄两人也只好同样挥挥手，算是打个招呼。

　　至于那名黑衣高瘦老人则是瞟了两个少年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打招呼，只是继续牵马行走。

　　四人走进城门就分道扬镳，锦衣少年没有在客套，黑衣老者也只是继续赶路。

　　小镇几条街的交接处，是一个大空地，几家店铺开在那里，算是几条街的人相互认识的地方，这个大空地中间有一棵断掉的树，光是看着木桩子，就能想到，当年这棵树到底有多大。

　　不过那也是当年的样子，现在吗，被分成了好几块儿，就像一个大桌子，有的地方是给小孩儿，有的地方则是给老人下棋。

　　昨天晚上下雪了，木桩子上留了一层雪，很多小孩儿爬到上面玩儿，留下了不少脚印。

　　至于现在，鸡鸣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人们起了床，还有十来天就要过年，所以都开始贴春联。

　　苏阙这次过年回来，就是为了打扫一下祖宅，然后也搞两张春联贴一下。

　　过年嘛，总要有些氛围，无论有人没人。

　　两人刚刚踏进这块空地，不少人就开始指指点点，苏阙三年没有来过小镇，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去守孝了，这次过年回来，倒是让他们有些惊讶。

　　苏阙刚想要抬手跟这些乡邻们打个招呼，就听到有一位苍老但尖锐的声音传过来，“呦，这不是那个废石巷的扫把星吗，把你爹娘都克死了，三年前还克死你婆婆，离开了这么久，我们还以为你这个扫把星是知道了自己的危害，打算自我了断呢，结果没想到竟然这么没脸没皮，还敢回来？”

　　听到这话，顿时四周的很多人，都开始指指点点，言语淅淅索索，但苏阙隐约之间仍能清楚听到扫把星三个字。

　　那道声音的源头是一个老人，差不多快六十岁的老婆婆，个子不高，两眼微眯，弯腰驼背，满脸鄙夷。

　　身旁的楚禄听到这话，顿时就是一头的火，刚想张嘴骂人，就被苏阙阻止，苏阙走到那个老树桩旁边，对着四方深深一鞠躬之后，就转身进了废石巷，全程一句话都没有说。

　　周围人看到少年离开之后，也就不再关心，只是继续收拾春联。

　　至于那个老人，则是满脸厌恶地看了一眼那个背影，朝地上啐了口唾沫，就双手附后，继续闲逛。

　　两人家住在废石巷，很贫穷，是连蟊贼都不想光顾的地方。

　　不过相距比较远，楚禄住在外围，苏阙则是住在里面。

　　地面积雪，深一脚浅一脚的，这种时候走起来最是让人心惊胆战，因为说不得哪个雪下面就埋着一坨狗屎。

　　结果不想还好，苏阙刚想小心翼翼回家，结果脚一陷进去，就踩着了一个被大雪掩埋，还没有冻得梆硬的狗屎。

　　楚禄听到了声音，低头扫了一眼，嘴角差点儿没压住，但仍是转身对苏阙说道：“这是好事，踩着狗屎了，说不得以后得生活就要走狗屎运了。”

　　苏阙没有搭话，只是抬起脚看了一眼，便走到一处台阶上，将鞋底的狗屎蹭掉。随后看了楚禄一眼，咧嘴一笑：“说的有道理。”

　　废石巷在小镇最东面，到处都是简单的泥胚房，顶多里面镶了一两块砖头。

　　两个少年鼻子冻得通红，冬天下雪，太阳出来融化雪水的时候是最冷的，正如现在，所以两个少年都加快了脚步。

　　木板在雪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苏阙也回到了祖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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