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石痕

　　李云金咬住汗巾，额角青筋暴起。

　　药汁浇在，伤口上的瞬间，皮肉间腾起一缕灰烟，滋滋作响。黄小凤的银针在，烛火下泛着冷光，针尖挑开他肩头上，溃烂的皮肉，露出底下，已经泛青的肌肉，那箭伤周围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硬化，像是一层石壳在，血肉之下生长。

　　别动。她低喝，指尖稳稳压住，他痉挛的肌肉，再深半分，就碰到筋脉了。

　　李云金从牙缝里，挤出一声闷哼，玉扣在胸前烫得发红。自从昨夜从货栈逃回，醉仙楼密窖，这石化的迹象，便愈发明显。最可怖的是，他竟感觉不到，多少疼痛，仿佛那部分身体，正在慢慢死去。

　　黄小凤突然将银针，斜刺入他锁骨下方。针尾震颤的刹那，李云金眼前，炸开一片血红，无数碎片般的，画面在脑中闪现：暴雨中的古宅、五尊残缺的石像、还有黄小凤……浑身是血的黄小凤，捧着块碎裂的玉佩，朝他凄然一笑。

　　幻象消散时，他发现自己，正死死攥着，黄小凤的手腕。她的袖口，被扯开一道裂痕，露出的雪白小臂上，竟也有几处，极淡的灰色斑纹。

　　你也有？李云金声音嘶哑。

　　黄小凤抽回手，拉紧衣袖：三年前第一次发作。她转身从药柜，取出一只黑陶罐，那时父亲还在世，他用《五羊志》里的，古方配了药，能暂缓石化。

　　罐中青绿色药膏，散发出刺鼻的，腥苦味。李云金看着她，挖出一勺药膏抹，在纱布上，突然抓住重点说：《五羊志》？

　　黄家秘传的古籍。黄小凤将药膏，敷在他伤口上，记载了五大家族，与石化诅咒的渊源。她顿了顿，你父亲没跟你提过？

　　李云金摇头。记忆中父亲的书房，永远上着锁，唯一一次他偷溜进去，只来得及看清案头，摊开的册子上，画着五尊石像，就被拎着衣领，扔了出来。

　　窗外传来打更声。黄小凤突然，起身吹灭蜡烛，借着月光，从床底拖出一口樟木箱。箱中古籍的羊皮封面上，五羊志三个朱砂字，已经褪成暗褐色。

　　你看这里。她翻到某页，指尖点着一幅星象图，五羊祭坛对应，天上五纬星位，而黄家祖宅，就是按这个格局建的。

　　李云金凑近去一看，肩上却突然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他闷哼一声，撞在案几上，玉扣砸中摊开的书页，诡异的事情发生了。羊皮纸上原本，模糊的星像图案，突然浮现出金色的线条，而玉扣表面，也浮现出对应的纹路，仿佛两者在互相呼应。

　　黄小凤倒抽一口冷气。她飞快翻到末页，露出夹层里，一张薄如蝉翼的丝绢。绢上画着个火焰状的符文，与李云金肩头的，胎记分毫不差。

　　焚心印……她的指尖发颤，《五羊志》说这是守陵人，烙下的标记，为了……

　　地窖门，突然被撞开。春桃跌跌撞撞冲进来，发髻散乱：小姐！赵先生他……

　　一声瓷器爆裂的脆响，从楼上传来，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黄小凤抓起算刀，冲向楼梯，李云金咬牙，扯过外袍跟上，却发现右臂，已经僵硬得无法弯曲。

　　二楼账房里，赵账房仰面，倒在血泊中，胸口上插着一柄，熟悉的薄刃算刀。正是黄小凤平日里，随身携带的那把。他的眼镜碎了一片，完好的那只眼睛，死死瞪着房梁，右手五指扭曲地张开，像是要抓住什么。

　　最诡异的是，他裸露的脖颈上，布满了蛛网般的灰纹，与李云金的伤口，如出一辙。

　　有人栽赃。黄小凤声音绷紧，我的算刀，今早就不见了。

　　李云金蹲下身，发现赵账房的，左手紧攥着块布料。他用力掰开僵硬的手指，露出半幅被血浸透的袖角，靛蓝色云纹锦，正是云锦坊特供的料子。

　　窗外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李云金扑到窗缝前一看，整队的衙役，已经包围了醉仙楼，为首的捕头，手里高举的缉拿令上，赫然盖着户部大印。

　　不是冲你来的。黄小凤突然冷笑，是冲《五羊志》来的。她猛地合上窗板，赵账房今早去过户部。

　　地窖方向突然传来，的一声闷响。李云金心头一紧，密窖里还藏着，那箱古籍！他转身就要冲下去，却被黄小凤拽住。

　　来不及了。她将《五羊志》残卷，塞进他衣襟，带着这个去找苏月白。

　　你呢？

　　黄小凤从赵账房的，尸体上拔出算刀，刀尖上散发出幽幽蓝光。我得让官府知道，醉仙楼的掌柜，不是好栽赃的。她的鹅黄衫子一闪，人已经消失在，楼梯转角处。

　　李云金刚要追，右肩胛处突然传来，骨骼错位的脆响。他低头一看，石化已经蔓延到手肘，皮肤完全，变成了青灰色。玉扣在怀中发烫，烫得他心口发疼。这疼痛莫名熟悉，就像幻象中看见，黄小凤浑身是血时，那种撕心裂肺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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