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无间虫狱(上)
最新网址:http://www.abcsee.cc
浓重得几乎能拧出水的恶臭,混合着腐败有机质的浓重酸腐味、甜腻到令人作呕的恶心气息、以及铁锈与电离空气的金属腥味,如同无形的、粘稠的潮水,灌满了源核之间的每一个角落。这气味不仅作用于嗅觉,更像是一种具有实体的攻击,缠绕着皮肤,黏附在呼吸道黏膜上,每一次呼吸都变成一次痛苦的吞咽,仿佛将无数细小的、腐烂的颗粒强行攻入肺叶深处。与之相伴的是无处不在的冰冷粘腻感。从破裂管道中渗出的暗绿色营养液,与虫族分泌的腐蚀性粘液混合,在地面、墙壁、乃至天花板的金属结构上,覆盖了厚厚一层活体般的菌毯。踩上去并非简单的湿滑,而是发出一种令人牙酸的“噗叽”声,鞋底被粘稠的胶质牢牢吸附,每一步抬起都需要额外的力气,仿佛这片土地本身正用无数微小的、贪婪的触手挽留着入侵者。
劫后余生的虚脱,如同沉重的、浸透了水的斗篷,压在每个人的肩头。从精神幻境的狂乱搏杀中挣脱,意识回归这具饱受摧残的肉体,强烈的反差带来了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眩晕。肌肉因过度紧张而微微颤抖,神经依旧紧绷,对周遭任何细微的变化都保持着过敏般的警惕。
兰德斯半扶半抱着戴丽,感觉她的体重似乎都比记忆中轻了许多,身躯在他的臂弯中不住地颤抖。他小心翼翼地将她安置在一处相对干燥的区域——那是一个略微凸起的金属平台,表面覆盖的暗绿色菌毯似乎因能量流动的异常而显得稀薄,粘液也较少。
戴丽在剧烈地咳嗽着,纤弱的身躯蜷缩起来,每一次咳嗽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最后几口腥臭中带着古怪甜味的营养液被呕出,溅在菌毯上,立刻发出轻微的“嗤嗤”声。她的脸色苍白如被雨水打湿的精致瓷器,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原本灵动的眼眸此刻黯淡无光,只剩下深深的疲惫与一丝未能完全驱散的幻影恐惧。兰德斯能感觉到她指尖的冰凉,他紧紧握了握她的手,试图传递一点微不足道的暖意,随即迅速转身,警惕地扫视四周。
旁边,拉格夫像一尊被推倒的石像,一屁股坐进相对不那么粘稠的菌毯里,震得周围粘液波纹荡漾。他骂骂咧咧,声音嘶哑却洪亮,带着劫后余生的暴躁和生理上的极度不适:“他娘的!这鬼玩意儿!比老子在边境矿坑钻过的、积了百年污秽的下水道还恶心一万倍!”他粗壮的手臂狠狠拍打着防护服上黏糊糊的、泛着诡异绿光的汤液,试图将这些污秽甩掉,但粘稠的液体顽固地附着在上面,拉扯出细长的、令人作呕的丝线,“老子感觉肠子、胃囊,连他娘的灵魂都被这绿汤强行灌洗了一遍!呕——!”他又一次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胆汁的苦涩涌上喉头。他的络腮胡上沾满了点点黏液,随着他粗重的呼吸微微颤动。
不远处,堂正青的动作迅捷而精准。他单膝跪地,一只手稳稳扶住堂雨晴的后背,另一只手快速检查着她的瞳孔反应、脉搏和体温。他的指尖触碰到她冰凉的皮肤,心中微微一紧。直到确认她只是精神透支导致的虚弱,身体并无明显创伤后,他才从胸腔深处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然而,这口放松的气息尚未完全吐出,他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已经抬起,穿透弥漫的恶臭与混乱的能量雾气,牢牢锁定了大厅中央那片最黑暗、最扭曲的区域。他的身体依旧保持着随时可以爆发的姿态,如同一张拉满的弓。
莱因哈特教授用一块相对干净的袖口布料,用力抹去脸上和护目镜上的粘液。他的动作沉稳,但每一根线条都刻满了凝重。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缓缓扫过这片被强行改造的畸形之地——
金属与血肉以违背自然法则的方式融合,科技的造物被生命的亵渎形态所寄生、扭曲。这里显然不再是能量的圣殿,而是一座用理性与疯狂共同浇筑的、活生生的地狱。他的视线最终停留在反应堆核心上,眉头紧锁,仿佛在评估一场最严峻的战术困境。
范德尔教授则显得狼狈许多,他瘫坐在一处机械残骸旁,护目镜歪斜地挂在额头上,露出下面因恐惧和缺氧而泛着青紫色的脸。他的手指无意识地颤抖着,在粘稠的菌毯上划出凌乱的痕迹,似乎还想抓住什么虚无的依靠。尼古拉斯教授则抱着脑袋,深深埋入膝盖之间,身体蜷缩成一团,像一只受惊的鸵鸟。他肩膀剧烈的起伏显示他仍未从幻境中那无孔不入的精神污染和恐怖意象中完全挣脱,低低的、压抑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传来。
萨克教授的表现则直接得多,他一边用最难听的俚语咒骂着这该死的地方、该死的虫子和这身沾满粘液的昂贵防护服,一边不停地跺脚、甩动,试图将靴子上那层厚厚的、如同活物般试图往上爬的粘稠物弄掉。
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艾尔维斯教授,这位学者仿佛置身于另一个时空维度,异常安静地站在稍远一些、相对干净点的金属支架旁。他身上的防护服竟然奇迹般地只沾染了少许污渍,仿佛刚才的混乱洪流有意避开了他。他正慢条斯理地用一块洁白的丝帕,极其专注地擦拭着他那本黑色封皮的宝贝速写本的边角,动作优雅得像是在沙龙里整理珍藏的典籍,与周围地狱般的景象格格不入。
而在这片混乱与狼狈的中心,希尔雷格教授如同一块矗立在狂暴海流中的黑色礁石,岿然不动。他那件标志性的黑色风衣依旧纤尘不染,线条笔挺,仿佛周围的污秽与粘稠都被一层无形的力场隔绝在外。银灰色的眸子平静得如同极地冰湖,没有丝毫波澜,穿透了弥漫的恶臭、能量的混乱以及众人形形色色的恐惧与焦虑,直接落在那片蠕动的核心区域。他的存在本身,就像一种绝对的标尺,衡量着此地的异常与危险。
所有人的目光,无论带着劫后余生的恍惚,深入骨髓的警惕,生理性的强烈厌恶,抑或是纯粹对未知造物的震撼,最终都不约而同地,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引,聚焦于大厅中央——那个被彻底玷污、扭曲了的反应堆核心,那片亵渎的圣所,蠕动的噩梦。
源核之间,这座本该象征着兽园镇最高科技结晶与纯净能量源泉的宏伟殿堂,如今已彻底沦为半机械半血肉的恐怖神殿。空间的尺度感被扭曲,高耸的穹顶原本应有能量流模拟形成的璀璨星图,此刻却被厚厚的、搏动着的暗红色生物膜所覆盖,如同腐烂的内脏壁腔,向下压迫着。四周原本排列整齐的辅助能量导管和控制节点,大多已被粗壮的、如同巨蟒般的生物脉管强行挤开、撕裂、包裹,有的甚至被同化,表面覆盖着与反应堆核心相似的暗红色生物组织,如同嫁接的畸形肢体。
巨大的球体状源核反应堆核心装置,曾是光滑如镜、无缝流转着幽蓝能量光辉的奇迹造物,是理性与力量的象征。此刻,它的大半部分被一种暗红色的、厚实且不断搏动着的生物组织死死包裹、缠绕、甚至深深勒入。这些组织并非简单的覆盖,更像是活性的、具有侵略性的寄生体。粗大的、如同放大无数倍的血管与神经束纠缠在一起的生物脉管,如同最贪婪的寄生虫,粗暴地替代或并联了部分原本闪烁着稳定蓝光的能量管道。在这些半透明的脉管中,流淌的不再是纯净的能量,而是混合了残存幽蓝辉光与粘稠暗红虫族体液的诡异光流,散发出一种混乱、痛苦与亵渎感交织的甜腥气味,仿佛能直接污染灵魂。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核心偏上位置那个被强行嵌入、与反应堆结构野蛮融合的、搏动不休的暗红色巨大肉瘤——“原型母巢”。它就像一颗寄生在这颗能量心脏上的巨大、邪恶的肿瘤,表面布满了蜿蜒凸起的血管和不时蠕动的微小凸起。每一次沉重而缓慢的“噗通”搏动,都仿佛有无数扭曲的生命在其内部疯狂地挣扎、嘶吼,积蓄着破体而出的毁灭性能量。这搏动声并非单纯的声音,更像是一种直接敲打在心脏和脑膜上的物理冲击,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更邪门的是,随着众人目光聚焦于其上,那原型母巢的搏动频率似乎……加快了!如同沉睡的恶魔被生人的气息惊醒,心脏开始剧烈地泵动邪恶的血液。每一次收缩,都带起一圈肉眼可见的、扭曲光线的暗红色能量涟漪,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波纹,向四周扩散,拂过菌毯,引起一阵细微的、令人不安的蠕动。
整个装置发出低沉、混乱的轰鸣,不再是稳定有序的能量运转声,更像是地狱熔炉在超负荷运转、濒临爆炸前最后的、狂乱的心跳。残存的能量防护罩,本应是无形的力场,此刻在大量生物组织的侵蚀和能量污染下,竟然呈现出破碎的、如同鳞片状盾甲般的实体化形态,在疯狂闪烁、明灭不定中,徒劳地抵抗着那无孔不入的、活性的侵蚀,发出持续不断的、令人牙酸的能量对冲的“滋滋”声和刺目的火花。
大厅的地面和大部分墙壁,完全被厚厚一层不断分泌着粘稠、暗绿色液体的虫胶菌毯所覆盖。这菌毯并非死物,踩上去甚至能感觉到脚下传来细微的、抵抗般的弹性,仿佛踩在某种巨兽尚未完全死透的内脏上。
当所有人抬起头时,都无一例外地倒吸一口冷气,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
核心区域四周,是一片如同邪恶树根般支撑、连接着这片畸形神殿的景象。
墙壁、拱起的地面,如同被巨大无比、充满恶意的活体根须强行撑裂、侵入。坚硬的合金结构像脆弱的黏土般扭曲、变形,裂口中探出搏动着的暗红色组织。
三支巨大无比、直径足以容纳数人并行的暗红色“虫脉”组织,如同支撑着这处金属与血肉共生共死之地的邪恶巨柱,从不同的方向深深刺入大厅的结构,最终汇聚、连接向核心位置。它们如同活体的超级管道和能量缆线,将外部庞大虫巢的能量、生物质与指令,源源不断地泵入这个亵渎的核心,维持着它的活性与生长。
但其中一支,从侵入点开始,就呈现出一种与其他两支格格不入的死寂。它的表面干瘪、皱缩,呈现出一种失去活力的灰败色泽,如同被烈火灼烧过又迅速枯萎的藤蔓,暗红色泽褪去,只剩下黯淡的、接近黑色的深褐。它的搏动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只有偶尔一丝极其细微的抽搐,证明它尚未完全“死亡”。与另外两支仍旧生机勃勃、强劲搏动、散发着邪恶活力的虫脉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希望与绝望并存的对比。
“那是……被破坏的虫脉……但是……”尼古拉斯教授的声音发颤,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他指着那支枯萎的虫脉,手指抖得厉害,“只有一支……六支……六支‘虫脉破坏’小队……竟然只成功了一支!”他脸上的恐惧瞬间被更深的、近乎崩溃的失望所取代。这个无声的证据,比任何战报都更残酷地揭示了外部战斗的惨烈程度。
其他五支队伍,那些或许他们认识或许不认识的战士和学者,很可能已经……全军覆没。这个认知如同一盆混合着冰碴的冷水,狠狠浇在众人本就因环境而冰冷的心头,让本就压抑到极点的气氛几乎凝固。
所有人的视线,在短暂的震惊与悲悼后,像是不由自主地、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聚焦到了最靠近反应堆核心、能量波动也最为狂暴、最为庞大的那支主虫脉上。它如同降临此地的邪恶君王,以其巨大的体积和恐怖的活性,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它的规模远超其他分支,直径几乎是那支枯萎虫脉的四五倍,如同一条匍匐在地上的暗红色巨龙。粗壮、坚韧的脉体表面布满了虬结的、如同强化肌肉纤维般的隆起和深深的沟壑,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撕裂般的力量感,充满了毁灭性的、近乎无限的活性。在中段位置,它如同一个贪婪而强大的捕食者,将另一支原本独立、尚且保有活力的较小虫脉强行牵扯、绞缠、吞噬般融合进了自身的脉管系统。
主虫脉延伸到末端的结构也异常邪异,它并非单一的管道,而是如同邪恶古树的气根般呈网状分布,并且从正中一分为二,执行着两种截然不同但同样致命的功能:
一半的网状脉管化作了无数狰狞的、闪烁着金属般幽暗光泽的生物质利刺。这些利刺如同最疯狂、最执着的钻头,带着生物与机械的双重特性,深深扎入源核核心那残存的、疯狂闪烁的鳞状能量防护罩的缝隙之中。暗红的生物组织与残存的幽蓝能量护盾时刻都在进行着最激烈的冲突,发出持续不断的、高频率的“滋滋”声和四溅的、刺目的能量火花。每一次主虫脉的沉重搏动,这些利刺都仿佛获得了新的力量,向内顽固地钻探一丝一毫,意图彻底贯穿这最后的屏障,将它们的亵渎之根直接植入反应堆最深处。
另一半的网状脉管则形如数根粗大的、搏动着的营养脐带,它们更加柔软,但同样坚韧,如同巨蟒般逐渐融入、没入那搏动加速的“原型母巢”肉瘤的深处。通过这些半透明的脉管,可以清晰地看到其中流淌的、混合了高浓度幽蓝能量和粘稠暗红生物质的诡异流光,正被疯狂地、高效率地泵入原型母巢之内。在众人的注视下,母巢的体积似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又膨胀了一小圈,表面的搏动愈发强劲有力,那些细微的蠕动凸起也变得更多、更频繁,仿佛其内部孕育的某些不可名状的“东西”正在加速成熟,即将破茧而出,带来最终的毁灭。
还有,特别让人头皮发麻、脊背发凉的,是主虫脉脉体表面覆盖的、那无数密密麻麻的囊泡。它们如同恶性的肿瘤和脓肿,大小不一,从拳头到头颅般不等,遍布脉体表面,随着脉动而同步起伏、鼓胀。这些囊泡泛着极其不祥的红绿混杂的诡异光泽,如同无数只充满恶意与贪婪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明明灭灭,窥视着大厅内的不速之客。光芒的闪烁并非无序,时而同步,时而交替,仿佛内部正孕育着某种躁动不安的、拥有基础意识的、即将破壳而出的恐怖存在。仅仅是凝视这些囊泡,就足以让理智值缓缓下降。
“能量读数……读数要爆表了!”尼古拉斯教授的声音带着近乎尖锐的恐惧,他手忙脚乱地调整着腕部一个侥幸幸存的小型多谱分析仪,屏幕上代表能量强度和活性指数的曲线如同脱缰的野马,疯狂地向上飙升,几乎要冲破显示上限。“最异常的能量集中点、活性源……就是那个原型母巢!它的活性指数在呈指数级飙升!天啊,这增长速度……它快要‘成熟’了!必须在它完全成型、孵化出里面的……无论是什么东西之前,优先摧毁它!那是整个系统能量汇聚的绝对核心,是驱动这一切亵渎的邪恶子宫!引爆它,或许还能引发能量逆流,产生连锁反应,一举摧毁这个主虫脉乃至整个被污染的核心!”他急促地喊道,声音因恐惧而变调,额头瞬间布满了冰冷的汗珠,操作仪器的手指因为极度的紧张而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莱因哈特教授的眼神锐利如锁定猎物的鹰隼,他甚至没有去看尼古拉斯手中那尖叫的分析仪,而是死死盯着主虫脉末端那些如同活体钻头般、疯狂侵蚀着最后防护罩的暗红利刺。“尼古拉斯教授,母巢确实是能量核心,是未来的最大威胁,但它现在毕竟还未最终成型,其防御机制和引爆后果难以预料。摧毁它固然重要,但你看那里!”
莱因哈特教授猛地抬手指向防护罩缝隙中那些剧烈蠕动着的暗红利刺,声音沉稳如铁,带着军人特有的务实和面对危机时的绝对冷静:“那才是正在对反应堆核心进行直接生物质物理侵蚀的‘钻头’!它们是主虫脉的延伸,是正在执行杀戮的‘手’!每一秒,它们都在实实在在地削弱反应堆最后的防护,一旦护盾被彻底贯穿,核心被直接污染,会发生什么?瞬间的大爆炸?还是不可逆的彻底畸变?我们承担不起这个风险!”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确保每个人都理解他话中的重量,“而且,主虫脉规模如此庞大,它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不稳定的能量炸弹和生物质仓库,它既在为母巢供能,又在直接攻击核心!拔除主虫脉,既能切断母巢的主要生命线,使其成长停滞甚至萎缩,又能立刻解除对核心最直接的、迫在眉睫的物理威胁!这是更具战略价值、更能立竿见影控制局势的目标!我们不能把希望寄托在赌母巢是否可控、或者是否能被顺利引爆上,必须先斩断这只正在扼杀我们喉咙的侵蚀之手!”
范德尔教授用力揉着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细小虫子在爬的太阳穴,焦虑地拍打着腰间一个看起来相当结实、但此刻毫无反应的大号军用通讯器:“威胁巨大!我同意莱因哈特的判断!但是!但是!”他习惯性地强调着程序,“如此重大的战术决策,目标优先级的临时变更,是否应该先尝试联系指挥部?请求更高层面的战术分析和授权?不然……这显然不符合标准应急流程,万一……”他反复敲击通讯按钮,调频,试图捕捉到任何一丝微弱的信号,但回应他的只有一片刺耳的、如同亿万只微小虫豸同时嘶鸣的尖锐生物电杂音,这杂音甚至带着某种精神干扰,让人心烦意乱。“该死!信号被完全屏蔽了!这里的能量场混乱到了极点,这些该死的生物质力场干扰也强得离谱!我们……我们彻底失联了!”他的声音充满了程序化思维下的无力感、犹豫以及对打破常规的潜在风险的恐惧。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笼罩了众人。只有原型母巢那越来越快、越来越响的“噗通”搏动声、主虫脉内部发出的低沉如野兽咆哮般的嗡鸣、以及能量防护罩不堪重负的、濒临破碎的尖啸,在这死寂的、被亵渎的大厅中回荡,构成一首走向毁灭的、令人心智崩溃的背景交响乐。时间仿佛被粘稠的菌毯和沉重的压力拖慢了脚步,每一秒的流逝,都伴随着核心被侵蚀程度加深的风险,伴随着母巢更接近成熟的恐怖。
希尔雷格教授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能穿透物质表象的探针,在主虫脉粗壮的根部、原型母巢搏动的表面以及那支象征着失败与牺牲的枯萎虫脉上缓缓扫过。他的银灰色瞳孔中没有普通人应有的恐惧,没有学者常见的好奇,也没有战士的决绝,只有一种洞悉了某种冰冷真理后的绝对漠然。
“选主虫脉。”他冰冷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在每个人耳边响起,清晰地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它是侵蚀的‘手’,也是供给的‘管’。斩断它,未完成的母巢即成无源之井,侵蚀亦将停滞。”言简意赅,没有任何冗余的修饰,却带着一种基于绝对理性判断的、不容置疑的分量,如同在混乱的迷雾和纷争的旋涡中,投下了一颗稳定一切的定锚石。他的话语直接支持了莱因哈特的判断,并将战术选择提升到了因果逻辑的层面。
兰德斯深吸一口气,粘稠恶臭的空气让他肺部一阵火辣辣的抽痛,但脑海中闪过的幻境里濒死的体验、对身旁戴丽安危的揪心、对拉格夫和其他同伴可能陷入绝境的焦虑,此刻化作了决绝的燃料,点燃了他年轻的勇气:“我同意希尔雷格教授和莱因哈特教授的决定!”他猛地踏前一步,脚下的菌毯发出痛苦的挤压声。左臂的作战服瞬间变形、扩展,覆盖上更加复杂的战斗臂甲,机械结构咬合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小轰在左臂上形成的高频震荡刃发出令人心悸的“嗡——”鸣,右手则紧握住了那柄厚重、刃口闪烁着寒光的机械阔剑,剑尖直指那搏动着的、如同邪恶活物的主虫脉,“不能再等了!那玩意儿给我的感觉……非常非常不好!像是一颗随时会炸的炸弹,又像是一条正在收紧的绞索!必须先解决它!”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年轻人特有的、被危机激发的强烈紧迫感和不容退缩的决心。
“同意!开始行动!”堂正青都尉低喝一声,没有任何犹豫。他迅速而有力地将堂雨晴拉到自己身后,目光快速扫视,将她推向一处由巨大、锈死的金属支架和厚重的合金墙壁残骸形成的相对稳固的三角区域,这里能提供一定的物理遮蔽。“待在这里,雨晴,背靠墙壁,绝对不要出来,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他的声音低沉而严厉,不容置疑。堂雨晴脸色苍白如纸,下唇被贝齿紧紧咬住,几乎要渗出血来,眼中满是对叔叔与同伴们的担忧和对未知恐怖的恐惧,但她仍用力地点了点头。
莱因哈特教授眼神一凛,不再多言,目光扫过旁边的机械残骸堆,迅速抽出一根约一米五长、一端扭曲但整体依旧坚韧的合金管,在手中掂量了一下,作为临时的格挡武器和发力支点。
堂正青右手虚空一握,精神力量高度凝聚,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能量被抽取、压缩,一柄造型古朴、剑身流淌着如水般清澈寒光的能量长剑再次具现化在他手中,剑尖微微低垂,指向地面,随时可以爆发出雷霆一击。
戴丽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喉咙间翻涌的恶心感和身体的虚弱,集中精神。一层柔和的、如同水波般流转的银色念动力护盾在她周身上下闪烁亮起,虽然不如全盛时期凝实,但依旧提供了可靠的防护。她双手稳定地拿起她那把结构精巧、可以快速切换不同功能弩箭的特质组合手弩,弩箭的箭尖闪烁着针对生物目标的特制湮灭冷光。
拉格夫怒吼一声,像是要把胸腔里所有的恐惧和恶心都吼出去,他把那柄好不容易从粘液里捡回来、斧刃上还沾着腐蚀痕迹的冲击锤斧猛地立于身前,粗壮的手臂肌肉贲张,摆出了标准的攻坚冲锋姿态。
萨克教授骂了一句俚语,动作敏捷地躲到了刚刚展开一面小型折叠式合金防爆盾的范德尔教授身后,一双眼睛却像贼一样四处乱瞟,似乎在飞速评估着哪些机械残骸或者凸起的生物组织可以用来制作临时的爆炸物,手指无意识地在随身的小工具包里摸索着。尼古拉斯教授手忙脚乱地在自己防护服的多功能口袋里摸索着,最后掏出一把造型精致但威力显然有限的小型能量手枪,双手紧紧握住——这是他身上仅存的、能提供一丝安全感的武器了。
艾尔维斯教授则依旧平静地翻开了他的速写本,炭笔不知何时已经握在了手中,他的目光扫过主虫脉和母巢,仿佛在寻找最能体现其邪恶本质的构图角度,艺术家的专注让他暂时超脱了眼前的生死危机。
希尔雷格教授则依旧静立在原地,没有任何拿出武器的迹象,只是那银灰色的眸子变得更加深邃,仿佛在计算着某种常人无法理解的变量。
整支突击队迅速调整站位,以经验丰富、战力最强的莱因哈特和堂正青为锋矢,兰德斯和拉格夫一左一右护住两翼,戴丽居中,念动力护盾微微扩展,尽可能覆盖前方的队友,提供支援和保护。范德尔、萨克、尼古拉斯和艾尔维斯则处于稍后的位置,随时准备提供技术支援或应对突发情况。
他们形成了一个松散的、但目标明确的突击阵型,开始谨慎而快速地绕过地面上特别粘稠的菌毯区域和散落的、仍在微微抽搐的虫尸残骸,向着主虫脉那粗壮得如同千年古树树根的基底部区域逼近。他们的目标是接近其与地面或墙壁的连接节点,安装所携带的专门针对能量-生物混合体的噬能隐爆装置,或者,如果机会允许,尝试用最强的火力进行直接的物理切割、破坏。
距离在一步步缩短。三十米……二十五米……二十米……空气中弥漫的生物电干扰越来越强,皮肤表面能感觉到细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针刺感。主虫脉那庞大的体积带来的压迫感也愈发沉重,仿佛一头沉睡的巨兽,随时会醒来。
但是,就在他们踏入主虫脉根部大约十五米范围,踏入那片能量场最为紊乱、菌毯颜色也格外深重的区域时——
嗡——!!!
一股强烈的、充满了最原始恶意与贪婪食欲的精神波动,如同无形的海啸,猛然扫过所有人的意识!这波动并非针对思考,而是直接冲击生物的本能,引发最深的恐惧与排斥!
紧接着,仿佛响应着这精神警报,主虫脉表面那无数红绿混杂的诡异囊泡,如同被同时注入了狂暴的能量,开始剧烈地、疯狂地鼓胀起来!囊泡表面的光泽瞬间变得刺眼而混乱,红绿光芒以惊人的频率疯狂闪烁、交替,光芒甚至透出了半透明的囊泡壁,映照得周围一片诡谲的光影!整个主虫脉的表面,瞬间变成了一个即将爆发的、由无数邪恶眼睛组成的活体警告信号!
“不好!退……找掩体!”莱因哈特教授的警告声如同惊雷,但他最后一个词尚未完全喊出。
“噗!噗!噗!噗!噗!噗——!!!”
密集得令人头皮瞬间炸裂、耳膜仿佛要被刺穿、如同万千盛满脓液的囊肿在同一毫秒内被挤爆的恐怖破裂声,汇成一股足以撼动灵魂的毁灭性声浪,席卷了整个大厅!这声音不仅响亮,更带着一种精神污染的特性,让听到的人瞬间产生强烈的眩晕和恶心感。
数以千计的囊泡,就在这一刻,毫无征兆地同时炸裂!
海量粘稠的、散发着令人窒息恶臭和浓烈甜腥味的红绿色孵化液,如同决堤的瀑布、又像是邪恶巨兽的呕吐物,从主虫脉表面铺天盖地地泼洒而下!粘液淋在菌毯上,立刻发出剧烈的“嗤嗤”腐蚀声,腾起大股黄绿色的、带有神经麻痹效果的刺鼻烟雾,瞬间降低了周围的能见度。
而就在这粘稠的、致命的“雨幕”之中,从破裂的囊泡内部、从主虫脉褶皱与沟壑的阴影深处、甚至从那些喷洒到空中的孵化液滴里,如同开闸泄洪、又像是地狱之门洞开,瞬间涌出、跳下、爬出数以千计的战斗虫类!
它们形态各异,从小型迅捷的爪刃虫到体型稍大、口器狰狞的酸液虫,还有更多无法立刻辨认的、扭曲的混合变种,发出令人牙酸的嘶鸣与甲壳摩擦声,汇成一股死亡的潮水,向着踏入警戒范围的突击队汹涌扑来!
真正的血战,在这一刻,被迫打响。
http://www.abcsee.cc/45847/148.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abcsee.cc。ABC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m.abcse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