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特别的朋友

　　河畔的夜风带着潮湿的水汽，萤火虫在他们身边织成一张流动的光网。两人靠得很近，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能看清对方眼中映着的点点微光和她眼底的挣扎。

　　气氛在无声中悄然升温，那些被刻意压抑的情愫如同蛰伏的火山，寻找着喷薄的出口。不知是谁先微微倾身，距离在一点点缩短，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对方唇上传来的温度……

　　就在鼻尖即将相触的刹那，嬴娡猛地偏过头，避开了那个几乎要成真的吻。她急促地喘息了一下，胸口剧烈起伏，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不容置疑的坚决：

　　“对不起……小佳欣，我还是不能。”

　　她向后退开一步，拉出了一个安全的距离，仿佛这样才能让理智回笼。夜色遮掩了她泛红的脸颊，却遮不住她声音里的痛苦与清明：

　　“我不能对不起你。” 这句话她说得极其郑重，“我们……我们就只是好朋友，一种……特别的朋友。” 她艰难地寻找着措辞，试图为这段无法定义的关系划下一条清晰的界限。

　　“你若有合适的女孩，遇到良缘，我绝对不会拦着，只会……真心祝福你。” 这句话她说得有些艰难，却异常清晰，仿佛也是在提醒自己。

　　她抬起头，望向覃荆云在夜色中显得有些模糊的脸，语气软了下来，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坦诚：

　　“我只是……只是贪婪这能与你安静待在一起的片刻时光。至于其他……” 她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低得像一声叹息，“不敢奢望。”

　　“你懂吗？” 她最后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恳求他能理解她这自私又无奈的处境。

　　覃荆云站在原地，身体有些僵硬。方才那瞬间的悸动还未完全平复，就被这盆冷水浇下。他看得出来的，嬴娡眼中的挣扎和坚决同样真实。他有些无奈，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他何尝不懂她的顾虑，她的身不由己？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河水不知疲倦地流淌。

　　犹豫了片刻，他终究还是缓缓地点了点头。动作很轻，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沉重。

　　“我懂。” 他哑声回答，两个字，包含了太多的复杂情绪——理解，失落，还有一丝未曾熄灭的、固执的等待。

　　他没有再试图靠近，只是默默地将那份几乎失控的情感，重新压回心底的最深处。这“特别的朋友”关系，如同这河畔的萤火，美好，却注定无法牢牢握在手中。

　　那晚，嬴娡与覃荆云在嬴水河畔待到很晚。虽未再越雷池半步，但仅仅是并肩坐着，看流萤渐稀，听夜风过耳，也足以让她感到一种久违的宁静与充盈。她贪恋这份感觉，贪恋小佳欣带给她的、不同于家族责任与婚姻冰冷的轻松与温暖。

　　回到赢府时，夜已深浓，本以为府中众人皆已安寝，却见自己院中灯火未灭。她心下微诧，刚踏入院门，便被守在那里的茗蕙和嬴芜一左一右拉了过去。

　　“八妹，你可算回来了！”嬴芜语气急切，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茗蕙相对沉稳，但眼中也闪着光，她压低声音道：“是有件要紧事。你可还记得几年前你在清河镇做主买下的那块靠河的地？”

　　嬴娡略一思索，点了点头。当时只觉得位置尚可，价格也合适，并未想太多。

　　“刚接到管事上报，那边因着官道改迁，又要新建码头，地价翻了好几番不止！”嬴芜抢着说道，脸上是掩不住的喜色，“而且管事说，那边还有几块相连的好地，主家急售，价格一时还未涨起来，正是入手的好时机！”

　　茗蕙接过话头，语气郑重：“此事需得快些决断，机不可失。我们觉得，或许咱们可以再多入手一些，这于家族产业大有裨益。”

　　嬴娡闻言，心神立刻从方才河畔的温存中抽离，恢复了当家主母的冷静与决断。她快速权衡着利弊，资金、风险、未来的收益……片刻后，她抬眼，目光清亮：

　　“六姐、七嫂说得是。此事确实耽搁不得。”她顿了顿，一个念头自然而然地浮现，“看来，我得亲自去一趟清河镇。”

　　亲自去，既能实地勘察，确保无误，也能最快敲定契约，避免节外生枝。为了家族产业的扩充，这一趟势在必行。

　　然而，在她心底深处，另一个模糊的念头也悄然升起，如同水底的暗流，不易察觉，却切实存在——清河镇，那是唐璂的家乡。

　　或许……此行，也能有机会，再见一见他？

　　这个念头让她心头微微一动，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一圈微小的涟漪。她迅速将这丝莫名的悸动压下，专注于眼前的地产事务。但那份隐约的期待，却已然种下。

　　“好，我准备一下，尽快动身前往清河镇。”嬴娡最终做出了决定，语气平静而果断。

　　决定了要去清河镇，嬴娡便开始着手准备。当茗蕙和嬴芜提出要陪同前往时，她却出乎意料地拒绝了。

　　“七嫂，你手上五味居的账目刚理清，后续诸多事宜还需你盯着，六姐也要协理内宅，都脱不开身。”她理由充分，语气平和，听不出任何异样，“不过是去勘察地块，敲定契约，我带几个得力的管事和护卫前去便可，不必兴师动众。”

　　茗蕙还想再说什么，嬴娡却已转身去查看地图，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此事就这么定了。”

　　她确实不想带茗蕙，或者说，不想带任何过于亲近、眼光敏锐的人在身边。茗蕙太了解她，那双看似温和的眼睛总能洞察她细微的情绪变化。此次清河镇之行，目的并非单纯为了那块地，她内心深处藏着那个连自己都无法完全正视的念头——她想见唐璂。

　　这份想见，与对覃荆云的感觉截然不同。

　　对小佳欣，更多的是对逝去年华的怀念，是身处冰冷现实中对一份温暖理解的贪恋，是隔着距离的、克制的陪伴。

　　而唐璂……他们之间，是实实在在经历过生死，是刀光剑影里淬炼出的情谊。

　　上一次去清河镇，是她与他第一次相识。那时她还不是如今这般死气沉沉的模样，尚有几分锐气与胆魄。阴差阳错卷入人贩子窝点，是她，凭借智谋和勇气，里应外合，救出了所有被掳之人。而唐璂，就是那个在黑暗与危险中，与她背靠背并肩作战，一起杀出一条血路逃出来的人。

　　他们曾共享过命悬一线的紧张，也分享过劫后余生的狂喜。那份在绝境中滋生出的信任与默契，是任何风花雪月都无法比拟的。

　　也正是那次的奔波、惊悸和搏杀，让她失去了与赵乾的第二个孩子。身体的剧痛和心灵的创伤一度几乎将她击垮，但她心里清楚，这件事怪不到唐璂头上。他同样是受害者，甚至是她冒险行动的合作者与受益者。

　　可自那之后呢？

　　她因小产和随之而来的抑郁困于内宅，而唐璂，那个曾经眼神明亮、行动如风的少年，却在她让他“先离开，别惹麻烦”之后，就真的消失了。一走便是这么久，音讯全无，连只言片语的信件都不曾有过。

　　他这段时间以来都在想什么？是内疚？是避嫌？还是……早已将那段惊心动魄的过往，连同她这个人，一并忘却了？

　　越是得不到消息，嬴娡的心就越是像被什么东西勾着，不上不下。她总是不由自主地去想，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是否平安顺遂。这种牵挂，混杂着过往生死与共的记忆，以及一丝因他杳无音信而产生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怨怼，变得愈发强烈。

　　她需要去一趟清河镇。为了家族产业，也为了……或许能得到一个答案，哪怕只是远远看他一眼，知道他安好，也能让她这颗悬了许久的心，稍稍落下。

　　于是，在一个清晨，嬴娡只带了必要的随从和护卫，登上了前往清河镇的马车。车轮滚动，驶离了赢家高墙，也驶向了一段关乎过往与未来的探寻。她靠在车壁上，掌心因莫名的紧张而微微汗湿，那份深埋心底的、对唐璂复杂难言的情感，随着距离的拉近，愈发清晰起来。

　　不知道唐璂在家里过得怎么样，他那个后娘对他会不会态度稍稍好像那么一点点没有。曾经唐璂跟他说过，他在家里面的处境很尴尬，有了后娘就会有后爹。这样的孩子处境怎么会不尴尬呢？

　　嬴娡是一个做了母亲的人，她最见不得这种楚楚可怜的孩子伤心的模样。想当初唐璂和她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的所有的表情和语气，她现如今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其实一直以来她都很担心唐璂的情况和处境，只是她没有那个身份，那个立场去关心他。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把唐璂带出来，远离那个原生家庭。她想保护他，给他一个避风港，却又爱莫能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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