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系统终焉，自由之重

　　凤翔城外的临时营地，篝火在渐深的暮色中噼啪作响，映照着“青莲营”士卒们疲惫却放松的脸庞。大块煮熟的肉食在锅里翻滚，难得的醇酒被倒满粗糙的木碗，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建功立业的豪情，在营地中弥漫。他们高声谈笑，互相捶打着肩膀，诉说着范阳城中的惊险，畅饮着朝廷刚刚赏赐下来的美酒。

　　然而，营地中央那座稍大些的营帐内，气氛却与外间的喧嚣截然不同。

　　李白独自盘坐于帐内，青莲剑横于膝上，双眸微闭。他没有参与外面的庆功，甚至连那身染满风尘与血火的青衫都未曾换下。外界山呼海啸般的赞誉、朝廷看似厚重的封赏许诺、甚至营地中兄弟们发自内心的拥戴……这一切，都未能在他心中掀起太多波澜。

　　一种奇异的空虚感，如同无声的潮水，在他功成身退、心神稍定的此刻，悄然漫上心头。

　　并非迷茫，也非失落，而是一种…仿佛一直紧绷的弦骤然松弛后，所带来的、对自身存在状态的重新审视。

　　他下意识地沉入识海，试图如同过往无数次那样，呼唤那个伴随他穿越乱世、指引他前行的冰冷而可靠的存在。

　　【系统。】

　　没有回应。识海之中，一片沉寂。那曾经随时随地可以调出的半透明界面，没有如往常般浮现。

　　李白心中微微一动，但并不惊慌。他凝聚心神，再次尝试。

　　【调出属性面板。】

　　这一次，一丝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断线的波动，终于在他识海深处泛起。一个模糊到几乎难以辨认的界面轮廓，闪烁了几下，才勉强稳定下来。

　　【宿主：李白】

　　【状态：身心俱疲，境界稳固】

　　【核心能力：诗剑归真 (大成)，青莲剑歌 (圆满)，醉月步 (圆满)，越女剑心 (精通) … (列表模糊)】

　　【特殊物品：青莲剑 (绑定)】

　　【能量层级：低 (持续衰减中)】

　　【文明火种传承度：评估中… 评估完成。基础农工技术、初级医疗知识、强身导引术已通过宿主行为，以符合当前时代认知水平的方式，广泛传播并扎根。火种稳固，文明韧性显着提升。主线终极任务：‘挽天倾，传火种’… 状态：已完成。】

　　那“已完成”三个字，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终结意味，清晰地烙印在李白的感知中。

　　几乎在同时，系统那久违的、毫无感情波动的声音，再次响起，却不再是以往那种随时待命的提示音，而是带着一种仿佛来自遥远彼岸的、断断续续的空灵回响。

　　【警告… 能量层级低于维持阈值… 终极任务已确认完成… 根据初始协议… 开始执行分离程序…】

　　【宿主李白，恭喜。你已成功引导此世文明渡过最大劫难，火种已播撒，星火已燎原。系统赋予你的使命，至此终结。】

　　李白心神俱震，尽管早有预感，但当这一刻真正来临时，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依旧涌上心头。是解脱？是怅然？还是对未知前路的一丝无措？

　　“终结？”他在心中默问，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确认。

　　【是的，终结。】系统的声音愈发飘渺，【本系统乃应劫而生，为文明存续而存。劫波已过，火种已燃，系统的存在已无必要。所有辅助功能、能量支持、任务指引… 将于… 24个时辰内… 彻底关闭… 消散…】

　　随着它的话语，李白清晰地感觉到，识海中那原本与系统紧密相连的某种“支撑感”正在迅速消退。就像一直依靠的拐杖，正在被无形的手抽离。

　　【数据库… 锁定… 传输通道… 关闭… 能量转化模块… 离线…】

　　每报出一个功能关闭，李白就感觉自身与那个超越此世的知识宝库之间的联系便薄弱一分。那些曾经随时可以调阅的图纸、配方、功法详解，此刻都变得模糊不清，如同隔着一层浓雾。

　　【最后… 依据最高指令… 给予宿主最终提示…】

　　系统的声音已经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庄重的意味。

　　【存在本身… 即是最大的变量。】

　　【记住… 你之所以… 远胜于… 你之所知…】

　　【…祝你好运… 李白…】

　　声音戛然而止。

　　如同琴弦崩断，灯火熄灭。

　　识海中那最后一点微弱的联系，彻底消失了。那片承载了系统存在的区域，变成了一片纯粹的、属于他自己的、空寂的识海。

　　一直萦绕在冥冥之中、那种被“注视”与“引导”的感觉，荡然无存。

　　前所未有的孤独感，如同冰冷的宇宙真空，瞬间包裹了他。但这种孤独，并未带来恐惧，反而催生出一种奇异的、赤裸的… 自由。

　　他不再是一个任务的执行者，一个被设定的救世主。他只是一个“存在”，一个名为李白的，独立的个体。

　　他尝试再次呼唤系统，识海内唯有他自己的心念在回荡。他尝试调动内力，运转“诗剑归真”的心法，真气依旧在经脉中奔腾流转，圆融自如，青莲剑意凛然于胸，丝毫未因系统的离去而减弱。属于他自身修炼而来的一切，都完好无损。

　　系统带走的，是外挂，是捷径，是知识的直接赋予。而留下的，是他自己领悟的剑道，自己修炼的真气，自己闯出的名声，以及… 这具历经磨砺、完全属于他自己的躯体和灵魂。

　　“存在本身，即是最大的变量…” 李白喃喃自语，重复着系统最后的赠言。

　　他细细品味着这句话。系统是在告诉他，无需再依赖任何外物，他李白这个人，他的意志，他的选择，他存在于这个世界这个事实本身，就足以成为改变世界、创造未来的根源力量。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和压低声音的争执。

　　“队正，将军在里面休息，吩咐了不许打扰…”

　　“我知道！但有紧急军情… 不，不算是军情，是… 是宫里又来人了！这次阵仗不一样！”

　　是队正和守卫帐门的亲兵的声音。

　　李白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心绪压下，朗声道：“何事？进来说话。”

　　帐帘掀开，队正快步走入，脸上带着一丝凝重，抱拳道：“将军，宫里的张奉宸又来了，这次带着一整队的金瓜武士和更多宦官，说是陛下有旨，务必即刻请将军入宫赴宴，不得… 不得延误。”

　　他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满和担忧。金瓜武士是皇帝的仪仗兼护卫，带着他们来“请人”，意味已然不同。

　　李白缓缓睁开眼，眸中之前的迷茫与感怀已然尽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潭般的平静。他看了一眼膝上的青莲剑，伸手轻轻拂过冰凉的剑身。

　　系统消失了，他失去了一个全知的向导和一个便捷的工具库。

　　但他获得了完整的、不受任何约束的自由。

　　而接下来，他将要以这纯粹的自由之身，去面对这个复杂而真实的世界，去做出完全属于自己的选择。

　　他站起身，青衫无风自动，一股渊渟岳峙般的气度自然流露。

　　“更衣。”他淡淡吩咐道，“准备入宫。”

　　队正看着李白，只觉得将军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具体哪里不同，他说不上来，仿佛少了一层若有若无的隔膜，变得更加真切，也更加… 深不可测。

　　“将军，他们来者不善…” 队正忍不住提醒。

　　李白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那笑容里，有看透世情的淡然，也有不容轻侮的傲岸。

　　“无妨。”他说道，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从今日起，我所行之路，皆是我心所选。皇宫大内，亦不过人间一处景致罢了。”

　　他拿起青莲剑，佩于腰间，动作从容不迫。

　　系统的时代结束了。

　　李白的时代，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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