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神的资格

　　李唯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宇宙背景辐射，不带一丝情感地回荡在死寂的天文台中。他将林启饱含人性激情的控诉，轻蔑地定义为“动物性的情感宣泄”和“谬误”。

　　“人性的尺子？神明的蓝图？”林启重复着这两个词，感到一种荒诞的错位感。他面对的，似乎不是一个人类，而是一个披着人皮的、遵循着完全不同逻辑的未知存在。

　　“没错。”李唯微微颔首，他的目光扫过周围破败的景象，仿佛在审视一个失败的旧世界模型，“人性，以其低效、矛盾、易受情绪左右的特性，注定了无法引领文明走向更高的阶梯。看看这片废墟，看看你们仍在挣扎的世界——嫉妒、贪婪、恐惧、短视……这些根植于人性的‘原罪’，正是导致一切混乱与毁灭的根源。”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论断。

　　“‘天穹之链’之流，不过是人性之恶在力量催化下的集中爆发。他们的问题，不在于使用了神骸的力量，而在于使用力量的，依旧是充满了缺陷的‘人’。”李唯的目光重新聚焦，如同两盏探照灯，照向林启和苏芮，“而你们所珍视的‘情感’、‘羁绊’、‘自我意志’……在宏观尺度下，不过是滋生偏见、引发冲突、阻碍绝对理性决策的噪音。”

　　他向前一步，那无形的精神威压似乎变得更加凝实，并非为了压迫，而是为了彰显某种“真理”。

　　“要驾驭神骸的力量，要重塑世界的秩序，要真正超越这令人失望的轮回，执掌者必须首先超越人性本身。”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宗教般的狂热与冷静的奇异混合，“唯有剥离了情感的拖累，摒弃了个体意志的局限，以绝对的理性、纯粹的逻各斯（Logos）为核心，才能公正无私、永恒不变地执行那最优化、最完美的‘秩序’。”

　　他指向苏芮，又仿佛透过她，指向那个虚幻的“新神”。

　　“这才有资格，成为神明。”

　　林启感到一阵窒息。李唯的逻辑自洽而冷酷，他将所有人类美好的情感与挣扎，都视为需要被剔除的杂质。在他规划的“完美”世界里，没有爱，也没有恨；没有牺牲，也没有自私；没有痛苦，也没有……快乐。有的，只是一台冰冷、高效、永恒运转的宇宙机器。

　　“没有情感，没有自我……那样的‘神’，和一块石头，一台高级计算机有什么区别？”林启艰难地反驳道，但他感觉到自己的话语在对方那套宏大的、非人的逻辑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区别在于，石头无知，计算机被动执行。而神，”李唯的眼中闪烁着终极目标的光芒，“将主动地、以其绝对的意志，塑造现实，定义规则。它是宇宙意义的赋予者，而非参与者。这，才是真正的‘资格’。”

　　这番关于“神之资格”的论述，彻底划清了李唯与凡人之间的界限。他不仅是在创造神，他更是在定义一种超越一切现存道德和情感框架的、全新的存在标准。而苏芮，作为“钥匙”与“容器”，正是通往这个冰冷神座的，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台阶。

　　理念的冲突，在此刻已无法弥合。一方扞卫着人性的光辉与瑕疵，另一方则追求着超越人性的、绝对的“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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