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前往地下湖

　　夜天浩背着那具已然失去生息的娇躯，踏入了浓稠如墨的夜色之中。

　　少女的身体出乎意料的轻盈，仿佛只剩下一具空灵的躯壳，然而这份轻盈却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上，压在他的肩头。

　　晚风穿过林间，发出呜咽般的低鸣，像是为这位陨落的魂师奏响的哀歌。他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不仅是因为山路崎岖，更因为内心翻涌的复杂情绪——恐惧、怜悯、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以及那份沉重的“委托”。

　　她的身体比想象中要轻，仿佛没有重量，但那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物传来，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属于死亡的分量。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确保背负得稳固，然后用一件随身携带的、相对干净的旧布，尽量遮盖住少女的身形和面容，虽然在这深夜的荒郊野外，遇到人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谨慎已成为他的本能。

　　离开破屋的庇护，荒野的寒气瞬间包裹了他。少女残破衣物下裸露的冰凉肌肤偶尔触碰到他的脖颈，激起一阵战栗。

　　他尽量不去想背上的是一个死人，只当她是在沉睡，一个受了重伤、需要他帮助的人。这个念头支撑着他，让他忽略掉四肢传来的酸软和肺部火辣辣的感觉。

　　夜色如墨，星月无光，只有微弱的天光勉强勾勒出山林的轮廓。通往南方峡谷的路，并非坦途，而是充满了崎岖与危险。

　　陡峭的山坡，遍布碎石与湿滑的苔藓；茂密的灌木丛，伸出带刺的枝条，试图阻拦这不速之客；盘根错节的树根，如同潜伏的陷阱，随时可能将人绊倒。

　　夜天浩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着。他必须分出大部分心神来注意脚下的路，同时还要时刻警惕可能出现的夜行猛兽。

　　背负着一个“人”，极大地消耗着他的体力与精力。汗水很快浸湿了他的衣衫，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入黑暗的泥土中。他的呼吸变得愈发粗重，双腿如同灌了铅般沉重。

　　有好几次，他脚下一滑，险些带着背上的少女一起滚落山坡，全靠他瞬间爆发的腰力和对地形的模糊记忆，才险之又险地稳住身形。

　　带刺的藤蔓划破了他的手臂和脸颊，留下火辣辣的刺痛感，但他浑然不觉。

　　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在支撑着他——到达那个地底湖。

　　少女临终前那绝望的眼神，那破碎的遗言，那冰冷躯体的触感，交替在他脑海中浮现。这一切都像是一种无形的驱动力，推动着他，不能放弃，不能停歇。

　　记忆中南边峡谷的方向模糊不清，他只能凭借微弱的星光和对地形的大致印象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

　　荆棘撕扯着他的粗布衣衫，在他手臂上划开细小的血痕；裸露的树根几次险些将他绊倒，他总能在踉跄中极力稳住身形，生怕惊扰了背上的“安宁”。

　　汗水浸湿了他的后背，与少女身上尚未完全干涸的血迹混在一起，带来一种黏腻而冰冷触感，提醒着他正在进行的是一件何等诡异而又必须的事情。

　　“苏明……”他咀嚼着这个名字，这是少女临终遗言中唯一清晰的字眼。这名字背后代表着什么？是她的亲人？师长？还是仇敌？那未竟的“报”是“报仇”？还是“报信”？亦或是某种物品？无数的疑问在他脑海中盘旋，却得不到任何答案。

　　这是少女最后的牵挂，也是她交付出来的、一个沉重的秘密。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完成这个托付，也不知道这背后隐藏着怎样的旋涡。

　　但此刻，他只想先完成眼前这件事——给予这个不幸的魂师，最后的尊严。

　　他只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地卷入了一场未知的风波，背上这个素未谋面的少女，将她最后的请求，像烙印一样刻在了他的生命里。

　　他不敢走大路，只能在密林和崎岖的小径间穿行。耳畔除了风声和自己的喘息，便是夜行动物偶尔发出的窸窣声响，更添了几分阴森。

　　每一次异响都让他心跳骤停，警惕地环顾四周，生怕遇到其他人，或是……少女的敌人。

　　能将她伤至如此地步的存在，绝非他一个刚刚觉醒魂武、实力低微的乡下少年所能抗衡。

　　穿过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密林时，他甚至能听到不远处传来不知名野兽的低吼。

　　他心脏紧缩，立刻停下脚步，屏住呼吸，将身体隐匿在一棵巨大的古树之后，直到那吼声渐渐远去，才敢继续前进。

　　每一步，都像是在与无形的压力抗争。身体的疲惫，精神的紧绷，以及对未知前路的隐忧，如同三重枷锁，束缚着他。但他咬紧牙关，眼神中透着一股近乎偏执的坚定。

　　他不知道走了多久，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的体力几乎耗尽，双腿如同灌了铅般沉重，汗水模糊了他的视线，肌肉因为过度疲劳而微微痉挛。

　　终于，当他拨开一片垂落的、湿漉漉的藤蔓时，一股带着水汽的、清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前方传来了隐约的水声，叮叮咚咚，清脆而持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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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精神猛地一振，他循着水声加快脚步。穿过一片茂密的灌木丛，一个狭窄的峡谷入口出现在眼前。入口处藤蔓缠绕，若非水声指引，极难发现。他拨开藤蔓，侧身挤了进去。

　　到了！

　　眼前是一个狭窄的峡谷入口，两侧岩壁陡峭，如同巨斧劈开。他毫不犹豫地背负着少女，侧身挤了进去。

　　峡谷内部比入口宽敞许多，光线更加幽暗。循着水流声和那越来越清晰的水汽，他艰难地向下行走。道路愈发湿滑，岩石上覆盖着滑腻的苔藓。他不得不更加小心，几乎是手脚并用，才勉强没有摔倒。

　　最终，他来到了峡谷的最深处。

　　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被岩壁环抱的地下空间呈现在眼前。穹顶之上，垂落着无数闪烁着微光的钟乳石，如同倒悬的利剑，又如同星空坠落。空间中央，是一片静谧而幽深的地底湖，湖水呈现出一种深邃的墨蓝色，水面平静无波，倒映着穹顶的微光，仿佛一块巨大的、未经雕琢的蓝宝石。空气中弥漫着冰凉的水汽和一种矿物特有的清新气息。

　　这里，万籁俱寂，只有偶尔从岩顶滴落的水珠，敲击在湖面上，发出“叮咚”的清脆回响，更添空灵与幽寂。

　　夜天浩停下脚步，怔怔地看着这片仿佛不属于人间的秘境。一路的艰辛与疲惫，在这一刻，似乎都得到了某种程度上的慰藉。

　　夜天浩小心翼翼地地将少女从背上放下，让她平躺在湖边一块较为平坦、长满柔软苔藓的岩石上。

　　此刻，在相对明亮的光线下，他终于能更清楚地看到她的模样。

　　月光（或许是某种发光苔藓或矿物）透过岩隙，清冷地洒在她苍白的脸庞上，为她镀上了一层凄迷而圣洁的光晕。

　　尽管脸上沾染了尘土和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依旧能看出她原本惊人的美丽。五官精致得如同匠人精心雕琢，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眼睑，只是那双曾布满血丝、充满绝望的琥珀色瞳孔，再也无法睁开了。

　　她残破的衣衫下，隐约可见一些深可见骨的伤口，虽然不再流血，却更显狰狞。

　　夜天浩站在湖边，深吸了几口带着水汽的清凉空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和纷乱的思绪。“死者为大……”他再次默念着这句话，像是在为自己接下来的行为寻找勇气和正当的理由。

　　他走到湖边，蹲下身，用双手掬起一捧冰冷的湖水，拍在脸上。刺骨的寒意让他打了个激灵，头脑瞬间清醒了不少。

　　回到少女身边，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伸出手，用指尖极其轻柔地拂开黏在她脸颊上的几缕银白色的秀发。触感冰凉细腻，却毫无生气。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神变得坚定而专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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