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裂痕如血

　　陈胜嘴角勾起满意的弧度，正要开口——

　　“报——！！！”

　　一声凄厉得变了调的嘶喊，如同濒死野兽的哀嚎，猛然刺破了椒房殿内奢靡慵懒的空气！

　　一名传令兵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浑身是血，铠甲破碎，头盔早已不知去向，脸上布满血污和尘土混合的沟壑，眼中是无法形容的惊骇与恐惧！

　　他几乎是扑倒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声音嘶哑破碎：

　　“大王……大王！砀……砀郡急报！周……周市……反了！！”

　　“轰——！”

　　晴天霹雳在殿内炸响！

　　陈胜脸上的慵懒和满意瞬间凝固，随即被一股难以置信的暴怒所取代！

　　猛地从软榻上弹起，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睡袍敞开，露出狰狞的胸膛：

　　“你说什么？！周市？！那个上书‘轻徭薄赋’的砀郡郡守？！他敢反？！”

　　“是……是！”

　　传令兵涕泪横流，声音带着哭腔，

　　“大王诏令……命……命就地正法周市……使者持王命剑符至砀郡府衙宣诏……周市……周市那逆贼……他……他……”

　　传令兵仿佛回忆起那恐怖的一幕，身体筛糠般抖得更厉害：

　　“他……他听完诏书，只是……只是对着身边一个亲兵……使了个眼色！那亲兵……拔剑……拔剑就把……就把使者的头……砍……砍下来了！血……喷得到处都是！周市……他踩着使者的血……对……对着满堂郡吏说……说……‘暴君无道，滥杀忠良！今日起，砀郡……反了！’”

　　死寂！

　　死一般的寂静！

　　整个椒房殿，只剩下传令兵粗重恐惧的喘息和炭盆里银霜炭燃烧的细微噼啪声。

　　宫女们吓得面无人色，瑟瑟发抖地蜷缩在角落。

　　庄贾脸上的谄媚瞬间褪去，变得凝重无比。

　　“噗——”

　　陈胜喉头一甜，一股腥气直冲脑门！

　　他死死捂住胸口，身体晃了晃，眼前阵阵发黑！杀了！周市……！竟敢……竟敢当众杀了他的使者！还是用如此……如此挑衅，蔑视的方式！

　　这哪里是造反！

　　这是将他这个张楚王的威严，连同那象征王权的使者头颅，一起踩在了泥泞里！

　　狠狠践踏！

　　“周——市——！！！”

　　一声孤狼般凄厉到的咆哮，从陈胜喉咙深处迸发出来！

　　那声音充满羞辱的暴怒，刻骨的仇恨。被底层蝼蚁挑衅王权的巨大恐惧！

　　他双目赤红，须发皆张，状若疯魔，猛地一脚踹翻面前的案几！

　　金杯玉盏，美酒佳肴乒乒乓乓摔了一地，狼藉不堪！

　　“乱臣贼子！大逆不道！孤要诛他九族！诛他九族！！”

　　陈胜歇斯底里地咆哮着，在殿内疯狂地来回踱步，形似一头被激怒的困兽，

　　“人呢？！孤的将军呢？！武臣在北！吴广在荥阳！葛婴……葛婴死了！赵戈……赵戈那个废物！废物！！”

　　他猛地停步，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庄贾，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庄贾！你说！谁？！谁能替孤去把周市那个逆贼碎尸万段？！把他的头给孤拧回来！！”

　　庄贾眼中精光爆闪！

　　机会！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噗通跪倒，声音里满是“为主分忧”的急切，“义愤填膺”的忠诚：

　　“大王息怒！周市逆贼，丧心病狂，天理不容！然此獠不过砀郡一隅之地，跳梁小丑，不足为虑！大王王师一到，必成齑粉！当务之急，是选一得力大将，速速平叛，以儆效尤！”

　　他猛然抬起头，目光灼灼。

　　“大王！田臧！田裨将！其勇武韬略，冠绝三军！更兼对大王忠心耿耿，肝脑涂地！如今蒙冤得雪，正是其戴罪立功，报效大王天恩之时！请大王即刻开释田将军，授其精兵，荡平砀郡，取周市首级献于王庭！”

　　“田臧……田臧！”

　　陈胜就像溺水者抓住了浮木，眼中爆发出凶戾的光芒，

　　“对！田臧！孤还有田臧！传孤旨意！即刻……即刻释放田臧！官复原职！不！加封……加封他为讨逆大将军！持节！赐王命剑符！让他……让他立刻点兵！孤要周市的人头！立刻！马上！！”

　　“臣遵旨！”庄贾深深叩首，嘴角勾起一丝毒蛇般的冷笑。

　　陈郡死牢，最深处的石室。

　　潮湿、腐臭的气息如凝固的油脂，附着在冰冷的石壁和生锈的铁栏上。

　　田臧蜷缩在角落一堆散发着霉味的稻草里，形容枯槁，眼窝深陷，胡须虬结。

　　数月不见天日的囚禁，似被抽干了精气的活尸，只有那双偶尔在黑暗中睁开的眼睛，还残留着毒蛇般的阴冷与刻骨的怨毒。

　　铁链拖地的沉重声响由远及近，伴随着狱卒谄媚到近乎卑微的声音：

　　“……将军大人，您慢点……慢点……台阶滑……”

　　刺眼的火把光芒涌入狭小的牢房，田臧下意识地眯起眼，用手遮挡。

　　当他看清火光映照下，那个穿着崭新锦袍，脸上带着悲悯笑容的熟悉身影时，身体猛地一震！

　　“庄……贾先生？”田臧的声音嘶哑干涩。

　　“田兄！受苦了！”

　　庄贾快步上前，声音带着“真挚”的痛惜，亲自弯腰，竟要去搀扶田臧那肮脏不堪的身体，

　　“大王……明察秋毫！深知田兄蒙冤！特命在下，恭迎田兄出狱！官复原职！不！大王有旨，加封田兄为讨逆大将军！持节！赐王命剑符！天恩浩荡啊！”

　　田臧任由庄贾将他搀扶起来，身体僵硬。

　　当那柄象征着无上权力，冰冷沉重的王命剑符被庄贾亲手放入他颤抖的手中时，重获新生的狂喜，滔天的怨恨，对权力无限渴望的洪流，轰然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死死攥住剑符，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眼中爆发出比火焰更炽烈的凶光！

　　“大王……大王天恩……田臧……万死难报！”

　　他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噗通跪倒，朝着王宫的方向重重叩首，额头撞击在冰冷污秽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但那低垂的眼帘下，翻滚的却是对赵戈，对一切阻碍他权力之路的滔天的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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