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自取灭亡

　　咸阳深宫，胡亥最近有些寝食难安。

　　虽然赵高总是将前线战报粉饰太平，只报喜不报忧，但越来越多的坏消息通过各种渠道隐隐约约传入他的耳中。

　　定陶失守！荥阳激战！各地叛军愈剿愈多。这一切都让他感到恐慌。

　　他第一次隐约意识到，他继承的这个帝国，似乎并不像赵高时常说的那样四海升平，反而正处于风雨飘摇之中。

　　这一日，他难得地没有饮酒作乐，而是烦躁地在殿内踱步。

　　他终于忍不住，召来了赵高，语气连自己都未察觉到惊惶：

　　“赵令，朕近日听闻，关东贼势甚嚣尘上，定陶…定陶好像丢了？章邯将军那边…究竟如何了？还有李斯…他毕竟是我大秦丞相，是否会…”

　　赵高心中一惊，面上却立刻摆出悲愤沉痛的表情，跪伏在地：“陛下明察！确是有些许挫折，皆因章邯将军一时不慎，加之李斯逆贼暗中掣肘所致！然陛下洪福齐天，章邯将军已幡然醒悟，正集结大军，欲与项梁逆贼决战，必能一雪前耻！”

　　他话锋一转，声音变得阴狠：

　　“至于李斯…陛下，老奴正是要来禀报！经连日审讯，李斯逆贼终于抵赖不过，对其勾结章邯，意图挟兵威以迫陛下，行伊尹之事的罪行供认不讳！此有他的亲笔画押供状在此！”

　　赵高呈上一份血迹斑斑的帛书。

　　上面的所谓“供词”，自然是他在李斯被折磨得神志不清时，抓着其手强行画押的。

　　胡亥看着刺眼的血手印，惊怒交加，最后一点疑虑被愤怒替代：“果真如此！乱臣贼子！该死！统统该死！”

　　“陛下息怒！”

　　赵高趁机道，“当务之急，是全力支持章邯将军平叛。老奴建议，即刻下旨，将关中最后可调之精锐，悉数增援章邯将军！同时，对李斯这等国贼，必须施以极刑，以儆效尤，稳定朝野人心！”

　　被恐慌和愤怒支配的胡亥，想都没想便连连点头：

　　“准！都准！赵令快去办！一定要让章邯给朕打赢！还有李斯…夷其三族！绝不能放过一个！”

　　“老奴遵旨！”赵高低头领命，嘴角竟是得逞的阴笑。

　　阴暗潮湿的廷尉诏狱最深处的牢房。

　　李斯蜷缩在冰冷的角落里，遍体鳞伤，气息奄奄。

　　连续的酷刑早已摧毁了他老迈的身体，几乎磨灭了他的意志。

　　只有偶尔睁开眼时，浑浊眸子里残留着不甘，还证明着这位昔日帝国丞相的存在。

　　牢门铁链哗啦作响，几名狱卒和赵高的心腹宦官走了进来，面无表情地展开一份诏书。

　　“逆臣李斯听旨：尔世受国恩，位极人臣，然不思报效，结连边将，图谋不轨，罪证确凿，天地不容！依大秦律法，判处腰斩之刑，夷其三族！钦此！”

　　冰冷的宣判声，敲碎了李斯心中最后的侥幸。

　　腰斩…夷三族…

　　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悲凉和荒谬。

　　他一生信奉法家，制定严刑峻法以维护大秦统治，最终，却要死在自己亲手参与缔造的法律之下，并累及家人…

　　“哈哈…哈哈哈…”

　　李斯突然发出一阵嘶哑而凄厉的笑声，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嘲讽，“…法…好一个法…大秦…哈哈哈…”

　　狱卒们冷漠地上前，将他拖出牢房，准备押赴刑场。

　　李斯被定罪的同时，一队由李由派出的死士，在李忠的带领下，历经千难万险，甚至付出了数条性命的代价，终于通过早先李斯布置的隐秘渠道，成功潜入已被严密监视的丞相府。

　　他们行动迅捷如风，趁夜将李斯的夫人，以及尚且年幼的次子、三子和小女儿李姒从府中秘密救出。

　　丞相府人数众多，目标太大，行动很快被赵高的耳目察觉。

　　“追！格杀勿论！”

　　赵高得知后，暴跳如雷，立刻派出精锐的宫廷侍卫和罗网杀手一路追杀。

　　漆黑的咸阳小巷中，上演着惨烈的追逐与逃亡。

　　李忠带着剩余的死士拼死断后，与追兵浴血搏杀，不断有人倒下。

　　“夫人！快带公子小姐走！去荥阳找将军！”

　　李忠满身是血，将一个追兵砍翻，回头嘶吼。

　　李夫人泪流满面，她知道留下的人绝无生机。

　　捂住小儿子的嘴，不让他哭出声，在仅存的几名死士护卫下，抱着年幼的儿子，借着夜色的掩护，向着城外亡命奔逃。

　　身后，兵刃交击声，嘶吼声渐渐微弱，最终归于死寂。

　　李忠和他的部下，用生命为女主人和幼主，换来了渺茫的生机。

　　秋雨连绵，寒意刺骨。

　　通往荥阳的泥泞官道上，一辆破旧的马车在泥水中艰难前行，车轮不时陷入深坑，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驾车的老仆浑身湿透，奋力鞭打着瘦骨嶙峋的驽马，脸上交织着雨水与汗水，脸上无法掩饰着恐惧。

　　车厢内，李夫人紧紧搂着一双年幼的儿子和小女儿李姒。

　　孩子们面色苍白，连日的逃亡，被追杀的阴影折磨得惊恐万分，却懂事地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

　　每一次车外传来不同寻常的声响，老仆紧张的呵斥声，都让母子几人如同惊弓之鸟，浑身颤抖。

　　他们并不知道，他们心心念念投奔的依靠——长子李由镇守的荥阳，早已在数日前陷落，李由本人生死不明，败逃不知所踪。

　　他们更不知道，就在他们离开咸阳后不久，一家之主李斯，已被押赴咸阳市口，承受了世间极刑。

　　他们只是在忠诚家将用生命换来的渺茫生机中，凭着本能，向着认为最安全的方向亡命奔逃。

　　身后，隐约可闻的马蹄声和呼啸声，始终不曾远离。

　　赵高派出的罗网杀手，一路紧追不舍。

　　“再快些！就快到荥阳了！到了你们大哥那里就安全了！”

　　李夫人声音颤抖地安慰着孩子们，也安慰着自己，仿佛那是黑暗中唯一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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