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2章 平安钱

　　等待的间隙，陆昭看似随意地观察着四周。

　　他的神识虽已压制，但远超常人的灵觉仍在。

　　他能感觉到，这客栈里龙蛇混杂，大部分是真正的凡人，但角落里独坐的那个戴着斗笠、一言不发擦拭着短刀的黑衣人，身上隐隐有微弱的灵力波动，不过也仅仅是练气初期的水准，在这边城，或许已算是个“人物”。

　　而更让他在意的是蔡东。

　　这个汉子吃面的速度很快，却并不粗鲁，眼神在扫视周围环境时，会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种警惕，那是长期处于不安环境中养成的习惯。

　　他的手掌虎口处，有着一层厚厚的、颜色略浅的老茧，那绝非普通农具所能磨出。

　　“蔡大哥，”陆昭状似无意地开口，“听你口音，不像本地人。老家……是出了什么事吗？”

　　蔡东端着面碗的手微微一顿，沉默了片刻，才低沉地说道：“北边……闹了马匪，很凶。村子没了，就我一个人逃出来。”

　　他的声音里带着刻骨的悲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回避。

　　陆昭没有追问，只是叹了口气：“这世道，活着不易。”

　　就在这时，客栈大门被人“砰”地一声粗鲁地推开，三个穿着统一褐色劲装、腰佩长刀的汉子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为首一人满脸横肉，目光倨傲地扫过全场。

　　原本喧闹的大堂瞬间安静了不少，许多人下意识地低下头，不敢与他们对视。

　　那精瘦的掌柜立刻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从柜台后小跑出来：“哎哟，刘爷，您几位怎么有空过来了？”

　　被称作刘爷的横肉汉子冷哼一声，声如洪钟：“少废话！这个月的‘平安钱’，该交了！你们悦来客栈，这个月是两块下品灵石！”

　　掌柜的脸顿时苦了下来：“刘爷，这……这个月生意实在清淡，您看能不能宽限几日……”

　　“宽限？”刘爷眼睛一瞪，蒲扇般的大手一拍桌子，震得碗碟乱响，“我们‘血刀帮’保着这黄沙集的平安，收点辛苦钱天经地义！今天拿不出来，你这店就别想开了！”

　　他身后的两名手下立刻上前一步，手按刀柄，凶相毕露。

　　大堂内的食客们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轻了。

　　角落里那个戴斗笠的黑衣人，也只是默默压低了斗笠，并无出头之意。

　　掌柜的冷汗直冒，连连作揖：“刘爷息怒，刘爷息怒！我……我这就去凑，这就去凑！”

　　眼见一场勒索就要得逞，坐在陆昭对面的蔡东，握着筷子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胸膛微微起伏，眼中闪过一丝压抑不住的怒意。

　　但他看了看身边的陆昭，又看了看那三个凶神恶煞的帮众，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强行低下头，将怒火混着面条咽了下去。

　　陆昭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了然。

　　他本不欲多事，但看着蔡东那副憋屈的样子，又想起黑彪所言“体验世间百态”，觉得这或许正是“百态”之一。

　　就在掌柜哆哆嗦嗦准备去取灵石时，陆昭轻轻放下筷子，用不大但足够清晰的声音说道：“掌柜的，我们的酱肉，是不是忘了上了？”

　　这声音在寂静的大堂里显得格外突兀。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到了这个看似文弱、穿着粗布衣衫的年轻后生身上。

　　刘爷的眉头一拧，凶狠的目光投向陆昭：“哪儿来的小子？多管闲事，活腻了？”

　　蔡东猛地抬起头，焦急地看向陆昭，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冲动。

　　陆昭却仿佛没看到那威胁的目光，也没注意到蔡东的焦急，只是平静地看着掌柜，又重复了一遍：“我们的酱肉，麻烦快些。”

　　他那份不合时宜的淡定，让血刀帮的三人感到了一种被无视的羞辱。

　　刘爷狞笑一声，带着两名手下，大步朝着陆昭这桌走了过来。

　　沉重的脚步声踏在木地板上，发出“咚咚”的闷响，仿佛踩在每个人的心上。

　　“小子，”刘爷走到桌旁，居高临下地盯着陆昭，“你好像，很不给我们血刀帮面子？”

　　大堂内的气氛，瞬间绷紧到了极点。

　　陆昭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向对方，心中无声地想道：“这入世第一课，便是这‘弱肉强食’么？也好……”

　　刘爷的阴影笼罩下来，带着汗味和劣质酒气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他身后的两名手下默契地散开，呈半包围之势，堵住了陆昭所有可能的退路。

　　大堂内落针可闻，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蔡东猛地站起身，挡在陆昭身前，对刘爷抱拳，语气带着卑微的恳求：“这位爷，我兄弟年轻不懂事，冲撞了您，我代他给您赔不是！酱肉我们不要了，我们这就回房……”

　　“滚开！”刘爷不耐烦地一挥手，一股蛮力推向蔡东胸口。

　　蔡东下意识沉肩卸力，脚下却踉跄着后退了半步，撞在桌子上，碗碟一阵乱响。

　　他眼中闪过一丝惊怒，但更多的是一种隐忍。

　　陆昭的目光在蔡东那瞬间的卸力动作上停留了一瞬，心中微动。

　　这绝非普通农夫的反应。

　　但他此刻无暇细究，因为刘爷的注意力已经完全集中到了他身上。

　　“小子，爷爷我今天心情好，给你两个选择。”刘爷伸出两根胡萝卜粗的手指，“一，跪下来磕三个响头，再把你们身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当作赔罪；二，爷爷我打断你的腿，把你扔出黄沙集，让你喂沙狼！”

　　跑堂的小二早已躲到柜台后面，掌柜的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却不敢出声。

　　角落里那个戴斗笠的黑衣人，依旧没有任何动作，仿佛与周遭隔绝。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陆昭身上，等待着他的反应——是屈辱地服从，还是悲惨地反抗。

　　陆昭缓缓站起身，动作并不快，甚至带着一种与眼下紧张气氛格格不入的从容。

　　他轻轻拉开挡在前面的蔡东，直面刘爷。

　　他的眼神依旧平静，但那份平静之下，却仿佛有暗流涌动。

　　他没有看刘爷，反而将目光投向柜台后瑟瑟发抖的掌柜，语气平淡地开口，问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愣住的问题：“掌柜的，若在黄沙集杀了人，边军……管不管？”

　　“什么？”掌柜的一时没反应过来。

　　刘爷和他手下也怔住了，随即爆发出猖狂的大笑。

　　“哈哈哈！听见没？这小子还想杀人？”

　　“吓傻了吧？就你这小身板？”

　　刘爷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用刀柄戳了戳陆昭的胸口，力道不轻：“杀人？小子，你怕是连鸡都没杀过吧？爷爷我告诉你，在这黄沙集，我们血刀帮就是规矩！边军？边军老爷们才懒得管你们这些流民的死活！”

　　他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一直沉默站在陆昭身后，如同影子般的“御魂”，动了！

　　没有任何征兆，也没有任何气势爆发，它只是简单地向前迈出一步，右手如电探出，五指如钩，精准无误地抓住了刘爷那只正在戳点陆昭胸膛的手腕。

　　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咔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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