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杨帆的抉择

　　恐慌如同无形的瘟疫，在狼牙堡的每一个角落蔓延、发酵。鹰嘴崖被一掌抹平的惨状，经过口耳相传，越发显得恐怖和绝望。那种超越常人理解的力量，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校场上不再有整齐的操练呼喝，取而代之的是压抑的沉默，窃窃的私语，以及偶尔从营房角落传来的、无法抑制的低泣。一些新兵的眼神开始闪烁，偷偷望向堡门的方向，尽管他们知道外面是更危险的战场，但求生的本能仍在与坚守的信念激烈搏斗。

　　一种名为“溃散”的气息，开始在空气中弥漫。

　　张玄、冯源等人竭力安抚，但效果甚微。普通的言语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周丕、毛林等将领试图用更严厉的军纪弹压，但也只能治标，无法消除士兵们心底那深入骨髓的恐惧。

　　堡垒，往往是从内部被攻破的。

　　所有人都明白，若不能扭转这股士气低落的洪流，不等黑水城大军兵临城下，狼牙堡自己就会从内部瓦解。

　　就在这人心惶惶、危机四伏的时刻，杨帆做出了决定。

　　他没有选择在守卫森严的主堡议事厅召见将领，也没有进行任何秘密部署。而是在第二天清晨，天色刚蒙蒙亮，寒风依旧刺骨的时候，独自一人，走上了狼牙堡内最大的、也是此刻气氛最压抑的中央校场点将台。

　　他没有穿那身象征主将威严的铠甲，只着一身普通的玄色劲装，腰间佩着那把跟随他许久的、甚至有些卷刃的佩剑。他的出现，悄无声息，却瞬间吸引了所有或明或暗投来的目光。那些目光里，有期待，有茫然，有恐惧，也有深深的怀疑。

　　杨帆站在高台边缘，目光缓缓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他看到了一张张年轻却写满疲惫与惊惶的脸，看到了他们紧握着兵器却微微颤抖的手。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那寒意直透肺腑，却也让他的头脑异常清醒。

　　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沉默着，任由那沉重的寂静压在每一个人心头，也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由自主地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良久，当台下连窃窃私语都彻底消失，只剩下风掠过旗帜的猎猎声时，他终于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寒风，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我知道，你们在害怕。”

　　开门见山，没有任何修饰，直接戳破了那层笼罩在所有人头顶的恐惧薄纱。台下的士卒们微微一震，许多人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我也怕。”杨帆的声音很平静，带着一种奇异的感染力，“面对那种一掌就能抹平山崖，让八百弟兄尸骨无存的力量，谁会不怕？除非是傻子。”

　　他承认了恐惧，这反而让台下的一些士卒抬起了头，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黑水城主，独孤烈，是天象境的强者。”杨帆继续说道，语气依旧平稳，仿佛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他很强，强到超出我们很多人的想象。他带来的两万大军，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数量是我们的数倍。这些，都是事实。”

　　他每说一句，台下众人的心就往下沉一分，气氛更加凝滞。

　　“那么，”杨帆话锋陡然一转，声音猛地拔高，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度，“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该放下武器，跪地求饶吗？还是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四散奔逃，把这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家园，把我们身后的父母妻儿，拱手让给敌人，任由他们屠戮、蹂躏？！”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如同冷电般扫视全场。

　　“告诉我，独孤烈会因为我们投降，就放过我们吗？黑水城的屠刀，会因为我们害怕，就变得仁慈吗？”

　　“不会！”杨帆自问自答，声音如同重锤敲击在每个人的心脏上，“他们不会！他们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杀光我们，抢走我们的一切！从我们选择反抗，建立狼牙堡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只有一条路可走——要么赢，要么死！没有第三条路！”

　　“投降是死，逃跑，在这乱世荒野，没有粮食，没有庇护，最终也是死路一条！而且会死得毫无尊严，像野狗一样曝尸荒野！”

　　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地逼视着台下：

　　“既然横竖都是死，为什么不站着死？为什么不拉着敌人一起死？！我们脚下的土地，是我们一砖一瓦建起来的！我们仓库里的粮食，是我们辛辛苦苦种出来、省下来的！我们身后的亲人，是需要我们用命去守护的！”

　　“鹰嘴崖的八百弟兄死了，他们死得惨，但他们没有退后一步！他们是站着死的！他们是英雄！我们呢？我们要当孬种吗？要让他们的血白流吗？！”

　　声嘶力竭的呐喊，在校场上空回荡，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许多士卒的眼睛红了，紧紧攥住了手中的兵器，胸膛开始剧烈起伏。

　　“我，杨帆！”他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发出沉闷的响声，“哪里也不会去！从现在起，我的帅帐，就设在北面城墙之下！最危险的地方，我第一个上！要死，我杨帆，陪着你们第一个死！”

　　“我在此立誓，城在人在，城亡人亡！我与狼牙堡，与诸位弟兄，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四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紧接着，杨帆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他猛地一挥手，对早已等候在台下的张玄、冯源等人喝道：“抬上来！”

　　一箱箱沉重的木箱被士兵们奋力抬上点将台，当众打开。

　　刹那间，珠光宝气，玄石光芒，几乎晃花了所有人的眼！那是黑云寨、石岭堡以及狼牙堡库房中积攒的大部分财富——成箱的金银，散发着柔和光晕的玄石，甚至还有一些从敌人那里缴获的、散发着微弱能量波动的灵材和丹药！

　　“这些！”杨帆指着那些足以让任何人心动的财富，声音洪亮，“是狼牙堡所有的储备！现在，它们不属于我杨帆，属于你们——每一个愿意与狼牙堡共存亡的勇士！”

　　“所有将士，军饷即刻发放，三倍！所有参战者，无论士卒、民兵，皆有重赏！此战之后，若我们能活下来，按军功，这些财富，人人有份！若我们战死，这些，将作为抚恤，送到我们每一个家人的手中！”

　　财富动人心，尤其是在这绝望的时刻，这实实在在的赏赐，比任何空泛的口号都更有力量。它代表着主将的决心，代表着他们即使战死，家人亦能有所依仗的决心！

　　“誓死追随主公！”

　　“狼牙堡万岁！”

　　“跟他们拼了！”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随即，如同燎原的星火，压抑已久的情绪和被激发出的血气轰然爆发！成千上万人举起手中的兵器，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眼中的恐惧被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战意所取代！

　　杨帆站在台上，看着下方群情激昂的将士，心中稍稍松了口气。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但至少，他将这艘即将倾覆的破船，又强行扳回了航道。

　　领袖的魅力，不在于永远正确，而在于绝境中敢于担当，能与追随者同生共死的决断。

　　他抽出腰间那柄卷刃的佩剑，直指北方，声震四野：

　　“狼牙，死战！”

　　“死战！死战！死战！”

　　山呼海啸般的回应，冲天而起，瞬间驱散了笼罩在狼牙堡上空的绝望阴云。

　　烽火依旧，但这一次，火焰中映照出的，是无数双决绝而疯狂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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