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畸变生态

　　“开拓者”号如同闯入了一个疯癫艺术家用噩梦颜料挥就的画布，小心翼翼地驶入了那片浓郁得化不开的、仿佛拥有生命的彩色迷雾。

　　一进入雾区，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强烈的生理不适。光线在这里变得粘稠而扭曲，色彩失去了边界，相互渗透、流淌，形成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万花筒效应。空气不再是流动的，而是像某种胶质，呼吸都带着沉重的阻力，弥漫着一股混合了腐烂水果、锈蚀金属和某种难以名状的腥甜气味。

　　最诡异的是声音。远处传来的不再是清晰的嚎叫或嘶鸣，而是变成了扭曲的、拉长的、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的回响，时而像无数人在低声啜泣，时而又像某种巨大器官在缓慢搏动。

　　“这里的物理规则……正在崩塌。”墨老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他面前那个古旧罗盘上的指针正在疯狂旋转，毫无规律可言，“空间结构不稳定，重力场也在细微地变化……我们可能进入了某个上古大战遗留的、规则破碎带！”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开拓者”号猛地向左侧倾斜了一下，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推它。山猫死死把住方向盘，才勉强稳住车身。

　　“妈的！这鬼地方连路都不平了！”山猫咒骂道，额头渗出汗珠。在这里驾驶，不仅要躲避看得见的危险，还要对抗这种无形的、随时可能发生的空间扭曲。

　　苏清月脸色苍白，她的乙木生气在这里几乎被完全压制，像是被扔进了粘稠的石油里，难以调动。她只能勉强维持着一个微弱的生机屏障，保护着车内几人不受外界那种混乱能量场的直接侵蚀。

　　“小麒麟，还能感觉到方向吗？”苏清月担忧地看向依旧扒在车窗上的小家伙。

　　小麒麟的状态也很奇怪。它没有像之前那样立刻回答，而是微微歪着头，异色瞳孔中光芒闪烁不定，像是在努力分辨着什么极其复杂混乱的信息。

　　“好多……好多层……”小麒麟用意识传递着信息，声音带着一种罕见的迷茫，“那个暖暖的亮亮，好像被藏在一个……有很多很多层的盒子里？每一层都不一样……有的层是臭臭的，有的层是晕晕的（指空间扭曲），还有的层……好像时间都变慢了？”

　　它的小爪子无意识地在车窗上划拉着，试图描绘出那种感觉：“而且，有东西……很多很多小东西，藏在雾里面……它们在‘看’着我们。不是刚才那个大块头那种‘看’，是……是很多很多小小的‘看’……”

　　它的描述让众人后背发凉。这迷雾之中，显然隐藏着更多未知的、适应了这种极端混乱环境的生物。

　　果然，没过多久，一些难以名状的小型生物开始出现在车辆的防护力场之外。

　　有的像是一团漂浮的、半透明的原生质胶体，内部包裹着不断闪烁的神经节一样的光点，它们会悄无声息地贴附在力场上，伸出伪足般的触须，似乎在分析和汲取着力场的能量。

　　有的则像是长着金属甲壳和复眼的多足昆虫，但它们的身体结构极其不合理，关节可以反向扭曲，甲壳上闪烁着不稳定的能量纹路。它们成群结队地飞过，发出高频的、令人烦躁的振翅声，偶尔会像发疯一样猛地撞击力场，爆开一小团能量火花后自身也碎裂开来，但很快又有新的补充上来。

　　更诡异的是一种仿佛由阴影和声音构成的生物。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如同扭曲的剪影，在迷雾中穿梭，发出那种拉长的、仿佛来自深渊的低语。当它们靠近时，车内的几人都会感到一阵莫名的悲伤或恐惧，情绪受到明显的干扰。

　　“这些……都是什么鬼东西？！”山猫看着观测屏幕上那些奇形怪状、不断冲击着力场的生物，只觉得头皮发麻。这些东西单个看起来威胁不大，但它们的数量太多了，而且行为模式完全无法预测，仿佛被这片区域的混乱法则本身所驱动。

　　“是‘畸变体’。”墨老声音干涩，“在规则破碎带，一些低等生命形态被混乱能量侵蚀后，演化出的……‘规则造物’。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此地混乱法则的诠释。没有常理可言，没有逻辑可循。”

　　“开拓者”号的防护力场能量在持续下降。这些畸变体的攻击虽然单一，但源源不绝，而且它们似乎能本能地找到力场能量流转的薄弱点进行集中冲击。

　　“这样下去力场撑不了多久！”负责监控系统的一名战士焦急地报告。

　　“山猫，能不能加速冲过去？”苏清月问道。

　　“不行！”山猫死死盯着前方那依旧浓郁的、不知边界的迷雾，以及时不时出现的、肉眼可见的空间褶皱（像是透明的塑料薄膜被揉皱后又展开的痕迹），“速度太快，万一撞上空间褶皱或者掉进重力陷阱，咱们就全完了！这鬼地方只能慢点摸！”

　　就在这时，小麒麟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下面！小心下面！”

　　几乎在它发出警告的同时，车辆前方的“地面”（那片果冻状物质）突然如同沸水般剧烈翻滚起来！紧接着，数十条粗壮的、由粘稠黑暗能量构成的触手，如同巨型乌贼的腕足，猛地破“土”而出，朝着“开拓者”号缠绕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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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触手上布满了吸盘，每个吸盘中心都有一张布满细密利齿的、不断开合的小嘴，散发着强烈的腐蚀性能量和精神污染波动！

　　“是‘噬能暗须’！一种群居的、潜伏性的高等畸变体！”墨老的声音带着绝望，“它们通常潜伏在能量节点附近，捕食过往的生物和能量流！我们恐怕是闯进它们的巢穴了！”

　　巨大的黑暗触手如同牢笼般瞬间合拢，将“开拓者”号死死缠住！强大的力量勒得强化过的车身外壳都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呻吟！防护力场在触手的缠绕和那些小嘴的啃噬下，能量急剧暴跌！

　　车辆被强行拖拽着，朝着那片沸腾的“地面”下沉！

　　“动力全开！挣脱它！”山猫怒吼着，将推进器功率推到最大！

　　“开拓者”号尾部喷射出炽热的尾焰，与缠绕的触手角力，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和能量湮灭的爆鸣！但那些触手的力量大得惊人，而且数量众多，车辆仅仅停滞了下沉的趋势，却无法挣脱！

　　更糟糕的是，周围的迷雾中，更多的畸变体被这里的动静吸引，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那些胶质体、金属甲虫、阴影低语者……层层叠叠地扑了上来，疯狂地攻击着力场和车身！

　　“力场剩余能量百分之三十五！还在快速下降！”

　　“左侧推进器过热！外壳出现损伤！”

　　坏消息接连传来。车内警报声尖啸不断，红色的警告灯将每个人的脸都映照得一片惨红。

　　苏清月咬着牙，将所剩不多的乙木生气凝聚成尖锐的绿色能量刺，试图攻击那些触手，但她的力量在这片混乱之地被严重削弱，效果微乎其微。墨老则徒劳地翻找着他的古籍和仪器，希望能找到应对之法。

　　山猫双目赤红，疯狂地操作着控制台，试图找到挣脱的方法，但车辆的各个系统都在过载边缘。

　　小麒麟焦急地在车内转着圈，它看着窗外那些狰狞的触手和越来越多的畸变体，看着苏阿姨苍白的脸，山猫叔叔通红的眼睛，感受着车辆被一点点拖向毁灭的深渊……

　　它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家被这些坏东西吃掉！

　　它猛地停下脚步，站在车厢中央，闭上了眼睛。不再去用鼻子闻，不再去用耳朵听，而是将它所有的感知，所有的灵性，都集中到了额头上那撮越来越烫的毛毛上。

　　它要“看”清楚！看清楚这片混乱的“规则”！看清楚那些坏东西的“弱点”！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清晰、但也更加庞大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涌入它的小脑袋。它“看”到了周围能量如同乱麻般交织、碰撞；“看”到了那些畸变体身上代表着它们存在根基的、扭曲的能量核心；“看”到了那些噬能暗须触手与下方巢穴连接的、相对脆弱的能量节点；甚至……它隐约“看”到了这片迷雾深处，一丝极其微弱的、代表着稳定出口的“规则缝隙”！

　　好痛！脑袋像要炸开一样！但它死死撑着，将那些最关键的信息，用尽全部力气，传递给了山猫和苏清月！

　　“下面！连着的根！打那里！”

　　“左边！第三个褶皱！穿过去！”

　　山猫和苏清月几乎是本能地相信了小麒麟的指引！

　　“所有武器！瞄准车辆正下方，能量反应最集中的区域！齐射！”山猫咆哮着下令！

　　同时，他猛地将方向拉向左侧，对准了小麒麟指出的那个看似平平无奇的空间褶皱！

　　剩余的武器系统瞬间将能量倾泻到车辆正下方的“地面”！剧烈的爆炸从下方传来，伴随着某种生物尖锐痛苦的嘶鸣！那缠绕车辆的数十条黑暗触手，如同被斩断了根源般，猛地一僵，力量骤减！

　　就在这一瞬间，“开拓者”号一头扎进了那个空间褶皱！

　　仿佛穿过了一层冰冷粘稠的水膜，周围的景象瞬间扭曲、拉伸，然后又猛地恢复正常！

　　车辆冲出了那片最浓郁的彩色迷雾，暂时摆脱了噬能暗须和大部分畸变体的纠缠！但代价是，防护力场能量已经见底，车身多处受损，警报声依旧凄厉。

　　而他们眼前，出现了一片新的景象——无数巨大的、如同墓碑般的黑色砺石，如同森林般矗立在灰蒙蒙的、相对稳定的地面上。远处，隐约可见高耸入云、如同巨龙脊背般的山峦轮廓。

　　砺石山脊，终于到了。

　　但众人还来不及喘息，就听到小麒麟用虚弱而惊恐的声音说：

　　“那个暖暖的亮亮……就在前面……但是……它旁边，有……有一个好大好大……睡着了的东西……味道……比刚才所有坏蛋加起来……还要可怕……”

　　它的小爪子，颤抖地指向那片砺石森林的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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