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自身修行遇到新瓶颈

　　帮助秦远看破“亢龙有悔”的过程，对朱革而言，远不止一次成功的咨询。它像一把双刃剑，在照亮他人困境的同时，也无比清晰地映照出自身修行道路上横亘的、坚不可摧的障壁。那种在指导秦远时侃侃而谈的“知进知退”、“俯察自在”，当应用于自身时，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寸步难行。

　　他清晰地意识到，自身的修行，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关乎根本的新瓶颈。这个瓶颈，并非源于知识的匮乏，也非技巧的生疏，恰恰相反，它源于他所掌握的一切“术”的极致，以及由此带来的、对更高层次“道”的渴望与……隔绝。

　　瓶颈之一：“观气”的极致与“空无”的困扰。

　　他的“观气”之术，已臻化境。无需刻意凝神，只要目光所及，便能瞬间解析出一个人、一个环境乃至一个复杂事件的气场构成、能量流动、吉凶趋势。他能看到秦远身上那团“金色煞气”，能看到徐强沸腾的“绝望之气”，能看到周文透支的“心脉之气”。世间万物，在他眼中，几乎都化为了不同形态、不同性质、不同轨迹的“气”的聚合与流转。

　　这曾是他强大的根基。但如今，这能力本身成了牢笼。

　　因为他发现，当他将这种洞察力转向自身，试图内观，试图探寻那驱动“气”的、更本源的“我”时，他“看”到的，却是一片……空无。

　　不是虚无，而是一种无法言喻的“空”。他能清晰地“看到”自身五脏六腑的气机运行，看到经络中能量的奔流，看到念头升起时脑部特定区域气场的微妙变化。但这一切，都像是精密仪器的运行报告，是现象，是结果，而非那个能“观”的主体本身。

　　那个能思考“我是谁”，能感受迷茫与束缚，能渴望更高“天命”的“朱革”，在哪里？当他穷尽目力向内追寻时，那个“观察者”本身，仿佛融化在了所观察的“气”的世界里，无处寻觅，又无处不在。这种“观”与“所观”的界限模糊，带来了一种深刻的身份迷失感和存在性焦虑。他像是一个拥有了宇宙最详尽地图的旅人，却找不到自己在地图上的位置。

　　瓶颈之二：“掌运”的反噬与“因果”的恐惧。

　　帮助秦远，点破“亢龙有悔”，看似未动用任何具体术法，只是言语点拨。但朱革自己清楚，那需要何等精微的气场引导和时机把握。而在点破的瞬间，他再次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来自冥冥中的“摩擦感”。

　　这一次，感觉更为清晰。仿佛他伸出了一根无形的手指，轻轻拨动了连接秦远与某种宏大命运轨迹的一根弦。弦动了，秦远或许因此得以转机，但朱革却感到指尖传来一丝微弱却真实的“灼痛”，自身那原本圆融的气场，也随之产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平复的涟漪。

　　这还仅仅是一次不涉及具体运势扭转的“点化”。联想到之前徐强的崩溃、周文的倒下，以及那些被“优化”了命运却失去生命张力的精英们，一种对“因果”的深刻恐惧，开始如藤蔓般缠绕他的道心。

　　他知道，凭借他现在的力量，可以更深入地“干预”，可以尝试为周文“续命”，可以强行扭转徐强的“运数”。但那样做的后果是什么？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这代价由谁承担？是他自身？是他身边的人？还是以其他更不可预料的方式显现？

　　“有所为，有所不为”的准则，在绝对的力量和清晰的“观气”能力面前，变得异常艰难。每一次动用能力，都像是在走钢丝，下方是深不见底的因果深渊。这种如履薄冰的谨慎，本身就成了修行的枷锁，让他对自身的力量产生了怀疑和……畏惧。

　　瓶颈之三：“知”的桎梏与“悟”的虚无。

　　他读遍了能找到的所有道家典籍、佛经禅语，理解了“无为”、“无我”、“缘起性空”的字面意思和哲学内涵。他甚至能用这些理论去开导秦远，说得头头是道。但“理解”不等于“证得”。

　　他知道应该“放下”，但“放下”这个念头本身，就成了一个新的执念。

　　他知道应该“无我”，但追寻“无我”的过程，恰恰强化了“我”的存在。

　　他知道“亢龙有悔”，知道盈满则亏，但他现在就处在“飞龙在天”的巅峰，如何才能“有悔”而不“坠”？如何才能“知退”而不“衰”？

　　玄微子师父的“飞龙在天，勿忘俯察”给了他方向，但如何“俯察”？仅仅是走到人群中观察就行了吗？他试过了，他看到了外卖员的艰辛，看到了菜市场的烟火，感受到了平凡人的悲喜，这些感受很真实，触动心弦，但……然后呢？

　　这些感受，如同水滴落入他这片名为“认知”的浩瀚湖泊，激起涟漪，却无法改变湖泊的本质。他依然是他，那个拥有“离谱”相术的朱师。那些感悟，似乎只是为他已有的、庞大的知识体系，增添了一些感性的注脚，并未带来本质的飞跃。

　　他仿佛被困在了一座由无尽“知识”和“术法”构建的透明高塔之中。塔顶直入云霄，能看清世间万物的运行规律，能指点他人迷津，但他自己，却被困在塔内，无法真正融入塔外的天空。他触摸到了“道”的边缘，感受到了它的存在与召唤，却找不到那扇通往其核心的门户。

　　这种“知”而无法“入”的状态，比一无所知更加折磨人。

　　深夜，他不再去看女儿，而是独自盘坐在静室。室内焚着有助于凝神的檀香，气流平稳。他闭目内视，气息绵长，一切都符合最高标准的修行法度。但在那片内在的“空无”之中，他感受到的只有停滞，是前无去路、后有余地的绝境。曾经帮助他一次次突破的《乾卦》爻辞，此刻也仿佛失去了魔力，变成了空洞的音节。

　　他能帮秦远看破“亢龙有悔”，因为他身在局外。而他自己这条“飞龙”，却真切地感受到了九天之上的严寒与迷失。自身的瓶颈，远比观察到的任何外部问题，都更加深邃、更加棘手。

　　他需要的不再是更多的“术”，也不是更深的“知”，而是一个契机，一个能打破这透明高塔，让他真正从“观气者”融入“气”本身，从“知命者”化为“道”之流变的……顿悟。

　　而这个契机，在哪里？

　　朱革睁开眼，静室依旧，檀香袅袅，而他心中的困顿，如同这弥漫的烟气，浓郁得化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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