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杨行密演戏

　　子城，淮南节度使府邸。

　　“什么？！徐绾、许再思……康暀、蔡俦都反了？！”杨行密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猛虎，霍然从座位上弹起，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之前的颓丧和算计被一股更猛烈的惊怒所取代。他万万没想到，在这内忧外患、风雨飘摇的节骨眼上，内部竟然会爆发出如此凶险的叛乱！而且叛乱的，还是他倚为爪牙、却又始终心存防备的黑云都！

　　“四千人……两千黑云都……”杨行密快速盘算着手中的兵力，心一点点沉下去。这个时机，对方选得实在太毒了！若是往常，他手握数万精锐，自然不惧这点叛乱。可现在……

　　他板着指头，越数心越凉：六万水陆精锐，五万折在了江南，剩下的分散在寿州、楚州等地镇守，远水难救近火。此刻扬州城内，他能直接动用的精锐，满打满算只有五千！这其中还包括了驻守罗城北门的一千新兵，以及子城内的两千牙兵（绝对核心）。另外还有张训在西门外大营操练的八千新兵，但训练不足半年，战斗力堪忧。

　　而现在，叛军足足有四千，其中两千是能征善战的黑云都老兵！怎么算都感觉打不赢。

　　“快！传张灏！立刻来见吾！”杨行密强压下心中的惊惶，厉声下令。此刻，他能想到最可靠、也最可能对抗黑云都的，唯有这个同样是孙儒旧部出身，却对自己忠心耿耿的莽汉了。

　　张灏很快大踏步走了进来，他身材魁梧，面容粗犷，身上还带着巡夜后的寒气。“主公，急召末将何事？”他声音洪亮，带着军人特有的直率。

　　杨行密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长长叹了口气，脸上瞬间堆满了疲惫、悲愤与……一丝恰到好处的“绝望”。他走到张灏面前，竟伸手拍了拍张灏坚实的臂甲，声音带着哽咽：

　　“张灏啊张灏……徐绾、许再思，还有东门的康暀、蔡俦……他们，他们都反了！带着四千人马，两千是黑云都的老弟兄，正杀奔子城而来……”

　　张灏闻言，铜铃般的眼睛瞬间瞪圆，怒道：“什么？！这群忘恩负义的狗贼！主公待他们不薄，他们竟敢……”

　　杨行密抬手打断了他，脸上露出一抹惨笑，继续他的表演：“唉，也怪不得他们……或许是我杨行密德行不足，才致众叛亲离。如今外有强敌压境，内有豺狼反噬，子城兵力薄弱，怕是……怕是难以抵挡了。”

　　他顿了顿，目光“诚挚”甚至带着“托付”之意看向张灏：“张灏，你与徐绾他们，本是同僚，渊源颇深。如今他们来攻，我恐无力抵抗，徒使城内军民遭殃……不若……不若你将我的人头拿去，献与徐绾他们，也好……也好换取一条生路，全了你与旧日同僚的情谊。我杨行密……能死在自己人手里，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说罢，他竟真的闭上眼睛，微微仰头，露出一副引颈就戮的姿态。

　　这一番声情并茂的“悲情戏”与“托孤之言”，对于张灏这等性情耿直、思维相对简单的猛将来说，效果是毁灭性的。

　　张灏见状，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顶门，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虎目含泪，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主公！何出此言！张灏虽是粗人，但也知忠义二字！主公信重，待我如心腹，将身家性命托付，我张灏岂是那等卖主求荣、猪狗不如之辈？！徐绾狗贼，背信弃义，我张灏与他不共戴天！”

　　他猛地以手指天，发誓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张灏在此立誓，必效死力，护卫主公周全！但有二心，天诛地灭，不得好死！请主公下令，末将这就率兵出城，将那四个叛徒的脑袋拧下来，献于主公麾下！”

　　杨行密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猛地睁开眼睛，脸上露出“感动”和“欣慰”的神色，连忙上前扶起张灏：“快起！快起！我得张将军，真乃天不亡我杨行密也！”

　　激将法成功，杨行密立刻恢复了一位枭雄的冷静与决断。

　　“张灏，叛军势大，不可浪战！当务之急，是稳住阵脚，固守待援！”他快速下达命令：

　　“你立刻持我令箭，前往罗城北门，将北门的一千新兵全部调入子城！与子城两千牙兵汇合！”

　　“汇合后，你亲自统领这三千人马，“给我留五百牙兵在节度使府周围，护卫周全即可！其余兵力，全部交由你指挥守城！，但不要出城野战！立刻全部布防于子城城墙之上！滚木、礌石、火油、弓弩，全部给我搬上去！”

　　“将子城南、北两门全部从内部关闭！用最粗的滚木、巨石给我堵死！任何人不得进出！”

　　“末将领命！”张灏抱拳，毫不犹豫地转身而去，执行命令。

　　杨行密的安排极其老辣。他深知黑云都的野战能力，在兵力不占优势的情况下出城浪战，无异于自杀。依托子城相对坚固的城墙进行防御，是最佳选择。收缩北门兵力，虽然放弃了罗城部分区域，但集中了兵力，确保了核心子城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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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张灏忙着调兵遣将、布置城防的同时，杨行密也没有坐以待毙。他深知，仅靠子城现有的兵力，面对两千黑云都老兵的疯狂进攻，能支撑多久还是未知数。他必须要有外援！

　　而希望，就在西门外。

　　他立刻唤来几名绝对忠诚且身手敏捷的亲兵，将一封他亲笔写就、盖有节度使大印的紧急求援信交给他们。

　　“你们几个，用绳索从子城西面缒下去！避开叛军耳目，以最快速度赶往西门外大营，将此信亲手交到张训将军手中！告诉他，扬州危在旦夕，令他即刻点齐八千新军，火速入城平叛！”

　　张训，是他的老部下，忠诚可靠。那八千新兵虽然训练时间只有两三个月，远远算不上强军，但在这个时候，哪怕只是充充数，也是一支足以改变战场天平的力量！只要张训能及时率军赶到，从背后攻击叛军，子城之围便可迎刃而解！

　　几名亲兵领命，趁着夜色和叛军尚未完全合围的间隙，悄然从子城西墙缒下，消失在黑暗之中，向着西门外的军营拼命奔去。

　　子城内，灯火通明，士兵们在张灏的呼喝下，紧张而有序地奔向各自的防守岗位。滚木礌石被堆上女墙，弓弩手检查着弓弦箭矢，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而在子城外，叛军四千人马如同涌动的潮水，火把的光芒连成一片，已经逼近了子城，喧嚣的叫骂声和战鼓声越来越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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