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子城失守

　　子城城墙之上，火把在夜风中摇曳不定，映照着张灏那张因紧张和愤怒而扭曲的粗犷面庞。他带着匆匆集结的一千多牙兵和一千新兵，勉强布防在城墙各处。望着城外如潮水般涌来的四千叛军，以及被叛军驱赶在前、哭喊连天的两千多平民，守军们，尤其是那些训练不足的新兵，脸上都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恐惧，阵线微微骚动。

　　“都给老子稳住！”张灏声如洪钟，压过城下的喧嚣，“怕什么？子城坚固，叛军不过是乌合之众！主公待我等恩重如山，今日正是报效之时！弓弩手准备！滚木礌石抬上来！重点防守南北两门，绝不能让叛军踏进一步！”他的怒吼如同定海神针，暂时稳住了摇摇欲坠的军心。

　　城下，徐绾、许再思、张颢见子城已有防备，也不废话，立刻下令进攻。叛军中的弓弩手上前，向城头倾泻箭雨，进行压制。随即，他们开始驱赶那些被裹挟的新兵和部分黑云都士兵，扛着简陋的云梯，向着城墙发起了第一波冲击。

　　然而，康暀深知时间不在他们这边，一旦僵持，城外忠于杨行密的军队（尤其是西门大营的张训部）反应过来，他们就将陷入绝境。

　　“徐将军，强攻损失太大，且未必能速下。”康暀向徐绾建议，“不若使个诈术。我们将新兵营和部分黑云都的衣甲、旗帜互换。让大部分黑云都精锐换上新兵号衣，集结于北门；而让新兵穿上黑衣黑甲，打着黑云都旗帜，在南门虚张声势，佯装主攻。那张灏有勇无谋，必被迷惑，将主力调往南门。届时我北门精锐突然发力，定可一举破城！”

　　徐绾等人闻言，觉得此计大妙，立刻依计行事。

　　城头之上，张灏果然中计。他看到南门方向，大批“黑云都”（实为换装的新兵）旗帜招展，攻势看起来颇为凶猛，虽然那些“黑云都”冲锋的步伐和气势怎么看都有些别扭，磨磨蹭蹭，但他一时并未深想。

　　“叛军主力在南门！北门交给偏将张洪，我亲自在此督战！”张灏下令，将的五百牙兵都留在了北门，自己带着另外一千牙兵在南门驻守。

　　南门的“进攻”雷声大，雨点小。换装的新兵们本来就不想拼命，在督战队的催促下，拉着云梯慢吞吞地往前挪，箭矢射得绵软无力，刚靠近城墙就被守军的滚木礌石砸了回去，攻势看似激烈，实则毫无威胁。

　　看了一会，张灏猛地反应过来：“不对！黑云都何等凶悍？岂是这般畏首畏尾、毫无章法的模样？这群人根本就是样子货！”他瞬间惊出一身冷汗，“中计了！他们的主力在北门！”

　　“这里留五百人防守，其余人，随我去北门！”张灏当机立断，留下五百牙兵继续监视南门的佯攻，自己亲自率领另外五百牙兵，急匆匆沿着城墙向北门方向奔去。

　　然而，他还是晚了一步。

　　还没跑到北门，就见到零星溃卒满脸惊恐地从北门方向跑来，一边跑一边喊：“北门丢了！北门丢了！黑云都杀上来了！”

　　张灏一把揪住一个溃卒，厉声喝问：“怎么回事？！张洪呢？！”

　　那溃卒吓得语无伦次：“将……将军！北门……全是黑云都！真的黑云都！一个冲锋就……张偏将他们没顶住，城墙失守大半，张将军还在城门楼死战！”

　　张灏只觉得眼前一黑，怒火攻心，恨不得立刻将失职的张洪碎尸万段！但他知道此刻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

　　“你！带你的人，跟着张洪，层层设防，节节阻击，能挡一刻是一刻！”他随手点了一名跟来的牙兵校尉，让他带着这五百牙兵和收拢的溃卒，就地组织防线，延缓叛军向城内核心区域的推进。

　　而张灏自己，则是一刻不停，甚至等不及走城墙马道，直接顺着阶梯冲下城墙，抢过一匹战马，狠狠一抽马鞭，朝着城中心的节度使府亡命狂奔！他知道，北门已破，子城陷落只在顷刻之间，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保住主公杨行密的性命！

　　张灏纵马直接冲入节度使府，马蹄在青石板上踏出急促的声响。他猛地勒住战马，翻身跳下，也顾不上礼节，直接闯入杨行密所在的内堂。

　　杨行密此刻正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听到外面越来越近的喊杀声，心中已感不妙。突然见张灏浑身浴血、神色仓皇地持刀闯入，他下意识地以为张灏见大势已去，也要反水擒拿自己去向叛军请功！

　　“张灏！你想作甚？！”杨行密又惊又怒，本能地抽出腰间佩刀，指向张灏，厉声质问。他本身也是勇武过人，此刻困兽犹斗，气势颇为骇人。

　　张灏见主公误会，又急又气，也顾不得解释，直接吼道：“主公！北门已破！叛军即刻便到！快随末将走！再晚就来不及了！”

　　杨行密闻言，如遭雷击，这才明白张灏是来护驾的。他瞬间收起佩刀，脸色煞白：“北门……破了？！”

　　“千真万确！徐绾使诈，主力都在北门！快走！”张灏急得几乎要上前去拉他。

　　杨行密到底是乱世枭雄，知道此刻犹豫就是死路一条。“走！”他当机立断，对张灏道：“你速去带我家眷，尤其是史夫人和渥儿（杨渥），务必带出来！留给叛军，她们必死无疑！”说罢，他也不等张灏回应，在闻讯赶来的五百牙兵护卫下，急匆匆冲出府门，翻身上马。

　　“去南门！与南门守军汇合，从南门突围！”杨行密下令。他知道南门是佯攻，压力最小。

　　一行人护着杨行密，如同旋风般冲向南门。南门的守军见主公亲至，又听闻北门已破，也无心恋战。众人合力，迅速搬开之前堵死城门的滚木巨石，轰然打开了南城门！

　　城门外，那些正在“磨蹭”进攻的、换装成黑云都的新兵，根本没料到城内会突然杀出一支精锐骑兵，猝不及防之下，瞬间被杨行密的五百牙兵护卫冲得七零八落。杨行密看都不看这些溃散的新兵，在马上一挥鞭：“向右！去西门！找张训！”

　　队伍立刻拐向西边，沿着街道，向着罗城西门的方向亡命奔去。

　　另一边，张灏牢记杨行密的嘱托，在偌大的节度使府内焦急地搜寻。府内早已乱作一团，仆役、婢女四处奔逃，哭喊声不绝。

　　“史夫人！大公子！”张灏扯着嗓子大喊。

　　好不容易在一处偏院找到了吓得花容失色、紧紧抱着杨渥（三岁）的其生母史夫人（杨行密杀朱延寿的时候，朱延寿的妹妹是杨行密的原配且没有生子也一起杀了）。至于杨行密的其他妾室，张灏此刻实在顾不上了，只能对她们喊道：“各自找地方躲起来！自求多福吧！”

　　他四处张望，看到后院有一辆平日里下人用来买菜运杂物的简陋马车，也顾不得许多，直接将吓得哇哇大哭的杨渥塞进车里，对史夫人喊道：“夫人快上车！我护你们出去！”

　　史夫人也知道情况危急，慌忙抱着孩子爬上摇晃的马车。张灏亲自坐在车辕上，一挥马鞭，驾驭着这辆破旧的马车，也朝着南门方向冲去。等他赶到南门时，这里已是空荡荡，只有被搬开的堵门石和散落的兵器，显示着杨行密刚刚从此突围。

　　张灏不敢停留，立刻驾车也冲出南门，然后同样右拐，朝着西门疾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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