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破局之契

　　研配司内，方才因香方成功的些许喜悦已被沉重的危机感彻底吞噬。空气凝滞，只听得见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映照着众人苍白的脸色。核心原料被对手提前扼断，这近乎是绝杀之局。

　　“东家，如今……该如何是好？”李药师声音干涩，带着一丝绝望。时间迫在眉睫，重新设计香方已不可能，而寻找替代原料，且要达到“九畹芳菲”所需的顶级品质，更是难如登天。

　　宋怀瑾紧握双拳，眼中满是愤懑与无力：“王允之……这是要将我们逼上绝路！若是寻常商战，我们尚可周旋，可这是宫命……”

　　沈清弦立于案前，身影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单薄，但背脊却挺得笔直。她目光扫过桌上那炉即将燃尽的“九畹芳菲”余香，那清逸温润的气息此刻闻起来，竟带着一丝讽刺。她不能慌，更不能乱。她是玲珑阁的主心骨，若她先倒下了，那一切就真的完了。

　　“怀瑾，”她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你立刻动用所有能动用的关系，不拘京城，派人快马加鞭，往邻近的直隶、山东等地大小城镇香料行打听，哪怕只有一两之数，也务必买下！价格不必计较。”

　　“是！”宋怀瑾精神一振，立刻领命而去。虽然希望渺茫，但总比坐以待毙强。

　　“韩管事，”沈清弦转向老管家，“你亲自去一趟漕帮，见王香主，将我们所需原料清单给他，请他动用漕帮的水路关系，看能否从南方尚未被波及的渠道，紧急调运一批，哪怕日夜兼程，也要在十日内送到！”

　　“老朽明白！”韩管事也知道这是生死时速，匆匆离去。

　　研配司内只剩下沈清弦与几位药师。她看着他们疲惫而焦虑的面容，沉声道：“诸位先生，暂且休息两个时辰。即便原料到位，后续的合香、窖藏、定型，仍需诸位耗费心神，我们不能先垮了。”

　　遣走了药师，沈清弦独自一人留在充斥着复杂香气的房间里。她缓步走到窗边，夜色浓稠如墨。宋怀瑾和韩管事的方向是明面上的努力，是必须做出的姿态，但她心中清楚，面对王允之如此精准狠辣的布局，常规手段恐怕难以奏效。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枚冰冷的云纹令牌。与“影”的合作，本意是获取信息和长远保障，她并不想过于依赖，更不愿过早暴露这张底牌。但此刻，似乎已别无选择。“影”能精准提供江南的情报，那他们在这京城之地，是否有能力解决这燃眉之急？

　　这是一场赌博。赌“影”的能力，赌灰鹞对她这个“合作者”的重视程度，更赌自己能否承受因此可能带来的、更深层次的牵连。

　　她不再犹豫，转身回到书案，迅速以隐语写下一封短笺，内容直指核心——急需数种特定顶级香料，数量不必多，但品质必须绝佳，且需在三日内到位。写完后，她将其密封好。

　　“顺才。”她低声唤道。

　　一直守在门外的顺才立刻悄无声息地进来。

　　“让阿福来见我，立刻，要隐秘。”

　　片刻后，阿福被顺才从后门带入。少年脸上还带着睡意，但眼神已然清醒锐利。

　　沈清弦将密信递给他，目光凝重：“将此信送至墨韵斋莫掌柜手中，告诉他，‘东家急需此物救命’。你便在铺子附近找个不引人注意的地方等着，无论有无回音，务必等到明确答复再回来。”她顿了顿，加重语气，“此事，关乎玲珑阁存亡，一切小心。”

　　阿福紧紧攥住密信，感受到其千钧分量，重重点头：“东家放心，阿福拼死也会把信送到，等回消息！”说完，他身影一闪，便融入了外面的夜色之中。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沈清弦毫无睡意，就坐在黑暗中，听着更漏一声声敲过。她脑中思绪纷杂，设想着各种可能，最好的，最坏的……若“影”也无能为力，她又该如何？是否要冒险动用太后赏赐的恩宠，去内务府或御药房求助？但那无异于将宫廷争斗直接引到自己身上，风险更大。

　　东方渐露鱼肚白时，门外终于传来了极轻微的响动。顺才带着一身露水寒气的阿福走了进来。

　　阿福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却亮得惊人。他从怀中取出一个不过巴掌大小的扁平锦盒，双手奉给沈清弦：“东家，莫掌柜看了信，只说了句‘知道了’，让小的等了近一个时辰，然后给了我这个，说‘东家所要之物，尽在于此，望善用之’。”

　　沈清弦接过那看似普通的锦盒，入手微沉。她深吸一口气，轻轻打开盒盖。

　　没有预想中的大包香料，盒内是三个小巧精致的白玉小罐，旁边还有几个以蜜蜡封口的细小琉璃瓶。她拿起一个玉罐，揭开一丝缝隙，一股极其纯粹、浓郁而新鲜的茉莉浸膏香气瞬间溢出，其品质竟比她库中珍藏的顶级货色还要胜上半分！她又依次检查了其他玉罐和琉璃瓶，里面正是她所缺的另外几种白花浸膏和那味关键的、品质绝佳的安息香！分量不多，但制作三到五份进献的“九畹芳菲”，绰绰有余！

　　一股难以言喻的激流涌遍全身，让她指尖微微发颤。绝处逢生！“影”不仅有能力，其效率与精准更是远超她的想象！他们竟然能在王允之几乎垄断了明面上货源的情况下，如此迅速地拿出这等品质的原料，其底蕴之深，实在可怖可畏。

　　她缓缓合上锦盒，紧紧将其抱在怀中，仿佛抱着的是玲珑阁的未来。这一次，是她欠了“影”一个天大的人情。

　　“阿福，你立了大功。”沈清弦看向少年，语气郑重，“下去好好休息，此事，烂在心里。”

　　“是！”阿福躬身退下。

　　天色已亮，晨曦透过窗棂洒入。沈清弦站起身，脸上多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历经危机后的冷静与坚毅。

　　她推开研配司的门，对早已候在外面的几位药师清晰地说道：“原料已至，诸位，我们开始吧。务必在五日内，将‘九畹芳菲’完美复现出来！”

　　看着东家手中那不起眼的锦盒，以及她脸上重新焕发的神采，李药师等人虽心中惊疑这原料从何而来，但更多的是绝处逢生的狂喜与振奋。

　　“谨遵东家之命！”

　　研配司再次忙碌起来，但这一次，气氛中充满了希望与专注。沈清弦亲自参与最后的关键步骤，监督着每一道工序。她知道，这场与承恩公府的暗中交锋，她凭借“影”的助力，险险扳回一局。

　　但她也更加清醒地认识到，王允之绝不会就此罢休。原料危机度过了，但“九畹芳菲”能否顺利呈递，能否在太后寿辰上安然无恙，前方还有更多的明枪暗箭。

　　她看着在药师们手中逐渐成型的香膏，眼神幽深。这“九畹芳菲”，已不仅仅是一份寿礼，更是她沈清弦，向那些试图将她碾碎的力量，掷出的第一份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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