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爷爷临走前没说完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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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前....县医院五楼,病房走廊的灯永远是冷白色。
不管外面太阳多毒,走廊里都像有人把时间拧慢了一档。
那天我被我爸从学校门口捞走的时候,手里还攥着一支刚发的新铅笔,笔帽是小黄鸭的头。
“小心点,别跑。”我妈在前面提着一袋水果,嘴上念叨,“医院不是你家地头,别到处撞。”
我跟在他们后面,鞋底跟地板摩擦“吱吱”响,声音把我的心一点点磨紧。
从小到大我没怎么来过这种地方,只在电视剧里看过——主角要么在医院里大喊大叫,要么就哭得鼻涕都糊到氧气管上。
我以前以为那都是演的。
结果一推开门,现成现场版就在眼前。
爷爷躺在靠窗那张床上,身上盖着一条薄得不能再薄的蓝格子被子,脸瘦得有点塌,鼻子那边挂着氧气管,手背上插着针。
他嘴里喘气的声音很重,胸口一点一点起伏,像田里快干的水车,还在转,但每转一圈都费劲。
我愣在门口,脚底下像被钉了一层铁皮。
“爸,我们来了。”我爸走上前,声音压得很低,低得快要碎掉,“宴子来了。”
我妈把水果放到床边,说:“爸,医生说你今天状态好一点。”
“啥医生不医生的。”隔壁床的老头插嘴,“有家人陪着就好。”
爷爷慢慢睁开眼,先看了一眼窗外,又把目光挪到我身上。
那眼神跟我印象里的不一样——以前他看我,总带点笑,嘴角微微往上挑,像在说“哟,小晦气崽又来了”。
那天他眼睛里没有笑,只剩一层很淡很淡的东西——像干枯的水沟底下薄薄一层水,没涌动,但还亮。
“宴子。”他唇形动了动,发出的声音像漏气的风箱,“过来。”
我爸冲我使了个眼色:“过去,牵你爷爷手。”
我往前走了两步,手心全是汗。
爷爷的手瘦得厉害,骨头一根根顶着皮,摸上去凉凉的,又有一点热——那种烧到三十八度多又没完全退下去的热。
他握住我的手,手指一点点用力,像还想确认自己还能握住、还能说话。
“那碗……”
他开口,第一个字就让我后背一紧。
又是那碗。
那只放在祠堂里的、从我有记忆起就被告诫“不能乱碰”的东西。
我小时候总以为那是个特别贵的饭碗,只有在全村都特别好的那天才会拿出来盛米。后来才知道,那里面不是盛米,是盛“福”的。
“那碗,本是给……分福的。”
爷爷说话一顿一顿,每一顿之间,都夹着好几声喘气。
“分福”两个字,他咬得特别重,像怕我听不懂。
“我知道。”我小声说,“就是给大家分好事的。”
“不是你以为的……那样的好事。”他笑了笑,笑得有点苦,“不是你考个一百分,就比别人多吃一口肉。”
我本能想说“那是什么”,但喉咙像被什么卡住,只能点头。
“那碗……一代一代,守到我。”爷爷缓慢地说,“我年轻的时候,也以为,守碗就是守……我们林家的福。”
他抬眼看了一眼我爸,我爸眼圈已经红了,却还是努力直着腰站着。
“后来才知道,不是。”爷爷又咳了一阵,护士在旁边看了看仪器,没有过来插话,估计已经习惯病人临终前想多说几句。
“那碗,是给村里分福的。”
他像在给我讲一件极其严肃的事,同时又像在给自己补一堂迟到的课。
“有福的事……来了,往碗里一盛,再分。哪家多一点,哪家少一点,都是有数的。”
他说到这,视线往上飘了一下,好像又看到了祠堂里的那张老八仙桌。
我想起很早以前的一幕:大人们都不在,祠堂里光线很暗,只有一条从门缝里钻进来的光,刚好照在那只碗上。
那时候我觉得那碗就是个普通的破碗,只是放的位置比较好看。
结果就因为那次“好看”,我手贱。
“你命硬。”爷爷突然转回头,盯着我。
“啊?”我被吓一跳,“我……”
“你从小就是命硬。”他像在回忆,“小时候发高烧,烧到四十度,别人都吓坏了,你第二天自己爬起来,还说要去上学。”
我其实没啥印象,只记得发烧那晚我一直觉得有人拉我往一边走,另一个人揍了我一拳:“滚回去。”
“你命硬,扛得住。”爷爷说,“所以那碗出了事,福往你身上砸,你没死。”
那一刻,我第一次在一个大人嘴里,听见“出事”两个字跟那只碗绑在一起。
“啥叫……出了事?”我问。
“你那天在祠堂……”爷爷目光有点飘,“我其实知道。”
我心里一凉。
原来大人从来没真相信我那套“只是擦桌子不小心碰到了”的鬼话。
“你那手印,从那天起就不一样了。”爷爷喘了一口气,勉强笑笑,“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我下意识把手往床单里缩:“那……那你怎么没说我?”
“说你干嘛?你又不是故意的。”
这句“又不是故意的”,像一块热石头,砸在我心口。
是啊,我只是个小孩,我当时哪懂“气运”“因果”这么复杂的词。
但“小孩干的事就不算数”吗?
“你命硬,能扛。”爷爷重复了一遍,“可是……不能只为你一个人扛。”
他讲到这里,声音已经很虚了。
“福这个东西,多了也压人。”他慢慢说,“你以为你考上好学校、走出去……就叫好?你走出去了,别的娃呢?别的家呢?”
我脑子里闪过苏小杏、周大壮,还有那些平常一起在田边抓蛐蛐的小伙伴。
他们在我记忆里都是一副“我们一起长大”的模样。
我从来没往“谁扛谁不扛”这个方向想过。
“你以后要记住。”爷爷用最后一点力气捏紧我的手,“不是说你不能好,是你不能光自己好。”
“以后……你得……还……”
“还啥?”我下意识问。
“还……”他嘴唇颤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点声音,却像被谁掐住了,空气卡在胸腔里,上不去下不来。
监护仪“滴——”地长鸣了一声,护士忽然冲了过来,按铃、喊医生、拉帘子。
我被我爸一下拽开,拽到门口。
世界突然变成一团乱七八糟的声音:
有人喊“吸氧!”
有人喊“心率掉了!”
有人喊“家属先出去一下!”
我被挤到走廊,背贴在冰凉的墙上,整个人像一个刚被拎起来的麻袋——里面明明装了东西,却被用力一抖,抖得全空。
我爸站在门口,手撑着门框,肩膀一下一下抽。
我妈蹲在地上,脸埋在手里,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只剩背脊一抖一抖。
我脑子里只有一段声音在回放:
“以后……你得……还……”
“还什么?”
没人回答我。
医生出来的时候,脸上是那种见惯了的严肃和平静。
“节哀。”
两个字,把人划到了另一个世界——从“抢救对象”划到了“遗体”。
爷爷临走前那句话,硬生生断在“你得还”后面,就像有人拿刀从中间把一张纸劈开,只给我看前半句。
后半句,掉进了他那口气里。
2
葬礼那几天,村里人来来往往。
白布、纸花、鞭炮、哭丧队,整个院子被填得满满的。
大人们每天围着灵堂转,一会儿烧纸,一会儿招呼人吃饭,一会儿聊起往事就红了眼圈。
小孩们表面上被吓唬“不许乱跑,乱跑会撞到你爷爷魂灵”,实际上还是会偷偷跑到院子角落玩纸钱和蜡烛。
我穿着一身黑白,不像电视剧里那种,很正经的孝服,只是学校表演时穿过的白衬衫 一条黑裤子,被我妈拽出来临时充当。
灵堂里,爷爷的照片放在正中间,旁边是两盏昏黄的灯。
照片里他笑得很开,皱纹全挤在眼角,跟病床上的那张脸完全是两个人。
我盯着那张照片看得久了,就能在他笑纹里看出一丝“你小子还欠着”的味道。
亲戚来了又走,一拨接一拨。
“老林走得值啊,有这么个福孙。”
“是啊是啊,宴子这孩子,从小就命好。”
“以后可得好好读书,别辜负你爷爷。”
他们这些话,有些是真的夸我,有些半真半假——但几乎所有人,提起我,第一句都是“命好”“福孙”。
没有谁提“你得还”。
我站在灵堂门口,按规矩要给每个来的人鞠躬,说“谢谢”,语速快慢我都练熟了。
“谢谢叔。”
“谢谢婶。”
“谢谢伯公。”
嘴巴机械地重复,脑子里却一直在自动播放医院那一幕。
“以后……你得……还……”
还啥?
还谁?
什么时候还?
用什么还?
我越想越烦,最后把这些问号统统塞到一个抽屉里,抽屉上贴了个标签:“等以后再说。”
小孩处理不了的事,最擅长往“以后”里扔。
那几天唯一让我觉得“活着还像以前”的瞬间,是苏小杏来帮忙。
她穿着一件洗得有点发白的粉色T恤,外面套了件大人旧黑衬衫当“孝衣”,袖子挽得高高的,一边端菜一边喊我:“诶,福孙,过来帮忙。”
她嘴上喊“福孙”,语气里却带着一点不服气:
“你看看,连我妈回来都说,你爷爷走得值,留了个福孙。她说你以后肯定能考出去。”
我“哦”了一声。
“你怎么不说话?”
“怕一张嘴,我爷爷从照片里跳出来揍我。”
“揍你干嘛?”
“说不定他在那边也嫌我命太好。”
苏小杏愣了一下,看了看灵堂那边,压低声音:“你爷爷生前不是最疼你吗?”
“他疼我,不代表他就想我一个人好。”我不知道这句话从哪来的,脱口而出之后,连我自己都愣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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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小杏“啧”了一声:“你说话现在越来越像大人。”
“哪儿像?”
“喜欢说一些我听不懂但是听着挺有道理的话。”
她说完,自己先笑了:“算了,你命好是命好,帮我端两盆菜,别光站着当牌位。”
我们端菜、洗碗、倒茶,在一堆大人眼里就是“凑齐仪式感的小劳动力”。
但每当有亲戚夸一句“福孙”“以后有出息”,我心里就忍不住自动弹出爷爷那句“你得还”当反弹。
就像有人刚往你兜里塞了一个糖,又有个声音提醒:“这糖是借的。”
甜吗?甜。
舒服吗?说不上。
3
葬礼忙完那天晚上,家里人终于把人送上山,回到家都累得不行。
我爸妈一夜之间像老了好几岁,眼眶凹下去一圈。
“今晚祠堂那边有人守灵吗?”我妈问。
“按规矩得有人守。”我爸叹气,“我这几天眼都睁不开了。”
“要不让你堂哥去?”
“他明早还要赶车回城里上班,人家也累。”
最后不知道怎么回事,七嘴八舌一轮,话题绕了一圈又落在我头上。
“要不让宴子去睡祠堂吧。”我三叔提议,“小孩火气足,守夜也压邪。”
我妈皱眉:“他一个人不害怕吗?”
我嘴比脑子快:“不怕。”
话一出口,我就想给自己一巴掌——你怕不怕你自己心里没点数?
但话已经说了,收不回去。
那天晚上,我抱着一床旧被子,拿着手电,被我爸送到祠堂门口。
“害怕就回来。”他拍了拍我肩膀,“祠堂又不是关人的地方,你爷爷又不是外人。”
“知道了。”
祠堂晚上比白天冷很多。
牌位前的香已经烧了一轮又一轮,空气里都是香灰味,地上落着一层灰白色的粉,踩上去会“沙沙”响。
我把被子摊在祠堂侧边的长凳上,把手电放在头顶那块横梁上,让光往下照出一片不大不小的亮。
按理说,有光就不该怕。
问题是——我现在对“光”这个东西,有点心理阴影。
我躺在被子里,盯着屋顶发呆。
四周太安静了,只剩我自己的呼吸声和偶尔的老木头“咯吱”声。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眼皮开始打架,上下眼皮像两块磁铁,一吸一合。
在最后一点清醒消失之前,我脑子里还在想:
——我今天要是做梦,爷爷会不会来打我?
然后就没了。
4
梦一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没睡。
因为场景太熟:祠堂、老柳树、那块地。
只是颜色有点怪——不像白天那样明亮,也不像晚上那样全黑,而是介于两者之间的一种灰,像电视信号不好时那种静电雪花。
我站在老柳树下,低头一看,脚下那块地被踩得光秃秃的,土面硬硬的,像被人拖着什么重东西来回磨过很多遍。
树干被雷劈过的那一截,在梦里看起来更黑,黑得像一口井。
我本能往旁边挪了一步。
然后我看见——
树下,不止我一个人。
一开始是几个模糊的影子,渐渐地,越来越多。
他们一个一个从灰雾里走出来,站在树下,站在我前面、后面、旁边,把整块地站得满满的。
这些人,有高有矮,有男有女,有的背着箩筐,有的穿着旧棉袄,有的脚上是解放鞋,有的是赤脚。
他们的脸,全部是模糊的。
不是遮住,而是像被谁用橡皮擦轻轻擦了一层,只剩轮廓。
但他们的手,清清楚楚。
一只只手,从灰雾里伸出来,往我这边伸。
有老人的手,青筋暴起,指节粗糙;
有女人的手,指尖有洗衣粉泡过的那种发白;
也有孩子的手,小小一只,指甲缝里带泥。
他们都没有说话。
只是伸手,往我这边伸。
我不知道他们在要什么。
钱?我没有。
命?我也没多少。
他们没有抓我,只是特别耐心地——伸着手。
那感觉像什么?
像课间买零食的时候,老师突然从兜里掏出一把糖:“谁要?”
所有小孩都往前挤,伸手。
区别在于——这里没有糖。
只有我。
我心里有点慌,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脚跟刚挪,背后就抵到了什么东西。
我回头一看,是祠堂那张八仙桌,桌上放着那只碗。
碗里空空的,没有水,没有光,没有任何东西。
但我偏偏觉得——那里面装得满满的。
“以后……你得……还……”
爷爷的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响起,像从地底下冒出来,又像从我自己的胸腔里冒出来。
“我拿啥还?”我在梦里小声问,声音却一圈圈荡了出去。
那些伸过来的手,仿佛听见了,手腕轻轻一抖,又往我这边近了一寸。
我背贴着桌子,退无可退。
我只能抬起自己的手,笨拙地伸出去——
想抓住什么,又什么也抓不住。
所有人的手,都停在离我指尖一点点的地方。
既不碰到我,也不离开。
整个世界安静得可怕,只剩一片密密麻麻的手。
我突然觉得特别累,累得眼睛一闭——
等我再睁开眼,天已经亮了。
阳光从祠堂门缝里挤进来,照在灰扑扑的地上,照在八仙桌上,也照在那只碗上。
碗还是那只碗。
什么都没变。
只有我的手心,出了一层冷汗。
我坐起来,整个人还处在那种“刚从水里捞出来”的虚脱感里。
爷爷的照片从堂屋那边被搬到祠堂里,正对着我。
阳光打在照片玻璃上,反光,让我看不清爷爷的眼睛。
我盯着那反光看了很久,很久。
心里有一个声音,很小,却非常顽固——
——他说的“你得还”,不是说说而已。
——
然后呢?
很多年后,每当有人夸我:“你命真好啊。”
这场梦里,那一堆伸过来的手,就会在我脑子里重新亮一下。
而那只碗,安安静静待在祠堂里,跟我一起装着,一村人的“以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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