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霍雨浩的抉择

　　星斗大森林，这片古老而广袤的土地，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姿态苏醒、咆哮。

　　数以十万计的魂兽，从蛰伏的巢穴中走出，从幽深的洞穴中爬出，从参天的古木上跃下。它们种族各异，形态万千，修为从百年到万年不等，此刻却摒弃了彼此间的狩猎与竞争，被一股更宏大、更悲壮的意志凝聚在一起。

　　大地在颤抖。沉重的脚步声、奔腾声、爬行声汇聚成一股沉闷的、令人心胆俱裂的轰鸣，如同无数面巨鼓在同时擂响，震得落叶簌簌而下，林间的溪流泛起混乱的涟漪。天空中，遮天蔽日的飞行魂兽组成了庞大的集群，它们的羽翼拍打空气，发出如同风暴降临前的呼啸，投下的阴影将大片大片的森林笼罩。尖锐的嘶鸣、低沉的咆哮、充满戾气的怒吼，交织成一曲毁灭的交响乐，向着森林的边缘，如同决堤的洪流，汹涌推进！

　　兽潮！真正的、由星斗大森林核心意志主导的复仇兽潮，开始了！

　　帝天化作巨大的金眼黑龙本体，翱翔在兽潮大军的最前方，他那庞大的龙躯散发着恐怖的威压，所过之处，万兽臣服，气势如虹。他便是这毁灭洪流最锋利的矛尖！

　　古月娜并未显化银龙王真身，她依旧保持着人形，悬浮在兽潮上空，紫眸清冷地俯瞰着下方奔腾的洪流。她是这场战争的大脑，是魂兽一族的旗帜。她的意志，便是兽潮的方向。

　　释空响身处先锋阵营。他骑乘在一头矫健的万年幽冥灵猫背上，一身紧束的皮甲取代了平日的衣物，齐肩的银发在疾驰带起的风中飞扬。他手中紧握着白银龙枪，枪尖闪烁着冰冷的寒芒。他那张精致得过分的脸上，此刻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冰封的平静，唯有那双金色的瞳孔深处，燃烧着两簇幽冷的、名为复仇的火焰。

　　他不再去想那个名字，不再去回忆那些碎片般的温情。此刻，他只是一名战士，一名要为猊猊、为无数受害同胞讨回公道的魂兽先锋。所有的软弱、犹豫、不该有的心痛，都被他强行剥离，深埋心底。

　　前方五十里，人类边境哨卡！碾碎它们！帝天龙吟般的吼声传遍全军。

　　吼——！

　　万兽齐吼，声浪滔天！冲锋的速度再次提升！如同黑色的死亡浪潮，向着人类世界的第一道防线，狠狠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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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史莱克城。

　　霍雨浩站在海神阁的窗前，望着外面依旧熙攘繁华的街道，眉头紧锁，心乱如麻。

　　自从那夜从星斗大森林离开，他的内心就没有一刻平静过。释空响那充满恨意和绝望的眼神，那混合着泪水的质问，如同梦魇般反复在他脑海中浮现。他知道，空响认定了他就是传灵塔一切罪孽的元凶。

　　他试图去找玄老，去找海神阁的诸位宿老，询问传灵塔的近况，询问那些关于灵魂抽取深渊印记的可怕事情。但得到的回应，要么是含糊其辞的技术探索中的必要代价，要么是语重心长的雨浩，你要以大局为重，传灵塔的存在，关乎人类魂师界的未来，甚至还有对他因私废公同情魂兽的隐隐指责。

　　他感觉自己像是陷入了一张无形的大网，四周都是迷雾，而他孤立无援。创立传灵塔的初衷，是为了缓和矛盾，是为了寻找一条出路。可如今，它却变成了吞噬魂兽血肉与灵魂的怪物！而自己这个所谓的创始人，竟然对此一无所知，甚至成了掩盖这一切罪恶的幌子！

　　这种被利用、被蒙蔽，以及因此而对释空响、对无数魂兽造成的巨大伤害，让他感到无比的愤怒和……深深的无力感。

　　雨浩。一个温和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霍雨浩转过身，是贝贝。大师兄的脸上带着关切和一丝凝重。

　　大师兄。霍雨浩勉强笑了笑。

　　还在想空响的事情？贝贝叹了口气，走到他身边，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是雨浩，有些事情，不是我们能完全掌控的。传灵塔……牵扯的利益太大了。

　　可那不是我们想要的！霍雨浩忍不住低吼，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我们当初想要的，不是那样的！那是掠夺！是屠杀！

　　贝贝沉默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明白。但现在，或许有更紧急的事情。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极其严肃，刚刚接到边境加急传讯——星斗大森林，兽潮爆发了。

　　霍雨浩的身体猛地一震，碧蓝色的眼眸瞬间收缩：什么？！

　　规模空前巨大，由兽神帝天亲自率领。前锋已经摧毁了我们在边境设置的三道哨卡和一座小型城镇，正在向着史莱克城的方向推进。贝贝的声音沉重，学院已经拉响最高警报，所有内院弟子和外院高阶魂师，都被要求立刻集结，准备迎战。

　　兽潮……来了。而且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以如此决绝的姿态。

　　霍雨浩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他几乎可以想象，在那奔腾的兽潮之中，一定有一个银发金瞳的身影，带着对他的刻骨恨意，冲锋在前。

　　阁老们的意思是，贝贝看着他，缓缓道，希望你能出战。你的实力，你的极致之冰，还有……你对魂兽，尤其是对那位……的了解，或许能起到关键作用。

　　让他去……对抗空响？去对抗那些被逼到绝境、奋起反抗的魂兽？

　　霍雨浩的脸色变得苍白如纸。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一边是培养他的学院，是人类的世界；另一边，是他亏欠良多、满心愧疚的魂兽，是他……即使被恨之入骨，也无法真正放下的人。

　　这让他如何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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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斗大森林外围，人类边境重镇——嘉陵关。

　　这座依托险要地势修建的雄关，此刻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考验。

　　关墙之上，驻守的帝国士兵和魂师们脸色惨白，握着武器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他们望着远方那如同乌云压顶般滚滚而来的烟尘，听着那越来越近、震耳欲聋的万兽咆哮，感受着脚下城墙传来的、越来越剧烈的震动，一种名为绝望的情绪在迅速蔓延。

　　准备迎敌！魂导炮充能！所有魂师，释放武魂！守将声嘶力竭地吼叫着，试图提振士气，但他自己声音里的颤抖，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恐惧。

　　终于，黑色的洪流出现在了地平线上，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放大、逼近！冲在最前面的，是无数皮糙肉厚、性情狂暴的地面魂兽，它们猩红的眼睛里只有毁灭的欲望！天空中，飞行魂兽如同蝗虫过境，遮蔽了阳光！

　　开炮！！

　　无数道魂导光束从城墙上亮起，如同雨点般射向兽潮！爆炸声接连响起，火光与烟尘弥漫，冲在最前面的魂兽瞬间被撕碎！

　　但就在受伤魂兽倒下的瞬间，一道柔和的绿色光芒从兽潮后方扩散开来，如同温暖的春风拂过战场。碧姬悬浮在半空中，翡翠天鹅的虚影在她身后展开双翼，磅礴的生命能量如同潮水般涌向前线。那些受伤的魂兽在绿光的笼罩下，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断肢重生，甚至连消耗的魂力都在快速恢复！

　　是碧姬！翡翠天鹅！人类魂师中响起惊恐的呼喊。拥有如此恐怖治疗能力的凶兽在场，意味着魂兽大军的持续作战能力将得到质的飞跃！

　　城墙上的人类魂师也纷纷释放魂技，各色光芒闪耀，与魂兽的咆哮和魂导炮的轰鸣交织在一起，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

　　然而，人类防线的压力越来越大。魂兽的数量太多了，而且其中夹杂着不少万年魂兽，它们的防御力和攻击力都极其惊人。城墙在剧烈的冲击下开始出现裂痕，魂导炮因为过热和连续发射，开始出现故障。

　　就在防线即将被突破的关键时刻，一道黑色的龙影如同陨石般从天而降，狠狠地撞击在嘉陵关最坚固的主城门上！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那由精钢和坚硬岩石构筑的、附加了无数防御魂导法阵的巨大城门，在帝天这含怒一击之下，如同纸糊的一般，瞬间四分五裂，化作无数碎片向内激射！连带着大段的城墙都轰然坍塌！

　　城门，破了！

　　帝天龙吟震天，率先从破开的城门冲入了关内！

　　杀——！兽潮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破开的缺口，汹涌而入！

　　人类的防线，瞬间崩溃。

　　释空响跟随着先锋魂兽，冲入了这座弥漫着硝烟与血腥的人类城镇。白银龙枪在他手中化作死神的镰刀，每一次挥出，都带着冰冷的元素之力，将试图阻挡的人类魂师和士兵轻易扫飞。他的动作精准、高效，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仿佛一台只为杀戮而存在的机器。

　　他金色的瞳孔冷静地扫视着混乱的战场，寻找着有价值的目标，或者……传灵塔的标识。他来这里，不仅仅是为了破坏，更是为了收集证据，找到传灵塔与那股邪恶力量勾结的更直接线索。

　　然而，在他一枪挑飞一名守将时，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远处天空中，那正急速赶来、熟悉无比的……一道身影。

　　冰蓝色的光影，如同流星划破布满硝烟的天空。

　　霍雨浩，还是来了。

　　释空响手中的白银龙枪骤然握紧，指节泛白。那冰封的眼底深处，一丝极其复杂的波澜，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不受控制地荡漾开来，但随即，便被更深的寒意与决绝所覆盖。

　　他抬起头，金色的瞳孔穿越混乱的战场，毫不避讳地，迎上了那双正望向他的、充满了痛苦与挣扎的碧蓝色眼眸。

　　战争，将他们再次推到了彼此的对立面。

　　而这一次，似乎再无转圜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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