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他的担忧与全力的支持

　　当夜，靖王府。

　　书房里灯火通明，气氛却不再是单纯的担忧，而是一种大战来临前，钢铁般的凝重。空气中弥漫着复杂的气味——地图上陈旧的墨香，书卷里淡淡的竹香，还有从萧绝身上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属于兵戈与杀伐的冷冽气息。那气息，像冬日的寒风，试图吹散烛火的温暖，却只能让那跳动的光晕，显得更加倔强。

　　林若微踏入书房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萧绝没有再对她说一句“不要去”。他只是沉默地站在巨大的沙盘前，那双总是深邃如寒潭的眸子，此刻正死死地盯着沙盘上那片代表北境的区域。他的背影挺拔如松，却透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紧绷，像一张拉满了的弓。

　　她知道，他不是在生气，而是在害怕。这个男人，习惯了掌控一切，习惯了运筹帷幄，而现在，他即将把他最珍视的东西，送到一个他无法掌控的、血与火的战场上去。这种无力感，对他而言，比任何刀剑都更伤人。

　　“北狄主帅狡诈，你此去，最大的敌人不是伤病，而是人心。”他的声音低沉而冷静，像是在部署一场战役，但林若微能听出那冷静之下，压抑着的火山。他指着沙盘上的一个黑色小旗，“这里是镇远将军的大营，副将张参将，掌管后勤，为人固执，是旧派军医的头领，他会是你第一个，也是最难对付的敌人。”

　　他将一块代表“影卫”的黑色棋子，重重地放在了伤兵营的位置上，那动作，像是在钉下一颗钉子。

　　“影一他们，不仅是你的护卫，也是你的刀。必要的时候，可以用来清除障碍。”

　　林若微心中一凛。她明白萧绝话里的意思。这是在给她使用暴力的、不受朝堂律法约束的许可。她想起了前世那些因医疗纠纷而发生的悲剧，想起了那些被愚昧和无知扼杀的生命。她的医道，真的能完全脱离血腥吗？

　　“萧绝，”她看着他，眼神坚定，“我不想我的医道，沾满血腥。”

　　“那就让你的医术，变得比刀剑更有用。”萧绝的回答冷酷而现实，不带些许情感。他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映着跳动的烛火，也映着她瘦小的身影。“在边关，活下来，是唯一的道理。”

　　他转身，从一旁的书架上，取下几卷厚重的羊皮图，在她面前缓缓展开。那不是军事地图，而是一张巨大的、手绘的边关资源网络图。上面用朱砂标注了哪些商人可以被信任，哪些官员可以合作，甚至哪些地方有隐蔽的泉水和可食用的野菜。每一个标记，都凝聚着难以想象的心血和情报。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支持，这是在为她铺一条通往胜利的、用权力和金钱堆砌的道路。

　　“王府大半的积蓄，都已换成药材和物资，明日一早，会随你出城。”他平淡地陈述着，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林若微的心，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攥住，酸涩而柔软。她看着他，看着这个用最霸道的方式，给予她最深沉守护的男人，千言万语，都堵在了喉咙里。

　　临行前夜，他亲自为她检查行囊。

　　这个能指挥千军万马、在朝堂上杀伐决断的男人，此刻却显得有些笨拙。他将一件厚实的白狐裘大氅放在最上面，又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用锦缎缝制的暖手炉，塞进了行李的夹层里。

　　“边关冷，带上。”他低声说，又想起什么，从旁边的药箱里拿出几包伤药，仔细地包好，放在最顺手的地方。“这是上好的金疮药，还有止血散。虽然你的法子好，但……以防万一。”

　　他做这些事的时候，眉头微蹙，神情专注，仿佛在处理一件比军国大事更重要的任务。他没有说一句“保重”，没有说一句“我等你”，但那笨拙而细致的动作，胜过了世间所有的甜言蜜语。林若微看着他，看着他那双习惯了握剑和杀伐的手，此刻却小心翼翼地整理着柔软的布料，她的心，像一包被扎紧的药材，所有的苦都被密实地封存其中，只因为他此刻的温柔，而渗出了些许难以言喻的甜。

　　她忽然觉得，这个男人就像一座冰山，所有人都只看到他浮在水面上的、冷硬的棱角，却只有她，能感受到水面之下，那片深海般的、沉默而汹涌的温柔。

　　他将一枚冰冷的、刻着“绝”字的玉佩放在她手中。那玉佩通体墨黑，触手温润，上面雕刻的云纹古朴而深邃，仿佛承载了千年的岁月。

　　“拿着它。见佩如见我。在边关，我的人，就是你的后盾。”

　　林若微握紧玉佩，那上面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她知道，她带走的，不仅仅是物资和兵马，更是一个男人最深沉的信任与托付。这份重量，比她那把小小的手术刀，要沉重千万倍。

　　她看着他，看着这个用最笨拙的方式表达着最深沉关怀的男人，轻声说：“萧绝，我会回来的。”

　　他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一眼里，有太多她看不懂，却能感受到的情绪。担忧，不舍，还有……些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

　　她转身，走出了书房。门外，夜色如墨，寒风凛冽。她握紧了手中的玉佩，那冰冷的触感，却给了她无穷的力量。她知道，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然而，就在她即将走出院门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他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却清晰地落入了她的耳中。

　　“若微……”

　　她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活着回来。”

　　那一刻，林若微的眼眶，毫无预兆地湿了。她没有应声，只是加快了脚步，仿佛要将那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远远地甩在身后。她怕一回头，就再也舍不得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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