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新朝仪的风波

　　钦天监选定的吉日在秋高气爽的九月底。

　　皇夫册封典礼，虽因时间仓促未能极致奢华，但该有的规制一样不少，且融入了不少“新朝雅政”的特色。

　　典礼这日，天还未亮，王宴之便已在礼官指引下，沐浴更衣，穿上特制的、仅次于帝王冕服的玄色金纹礼服。

　　镜中的青年，因前番中毒受伤略显清瘦，但眉宇间的温雅被今日的庄重与隐隐的激动所取代，眼底闪烁着如星辰般的光彩。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如擂鼓般的心跳，随着引礼官，一步步走向那象征着帝国权力核心的太极殿。

　　殿前广场上，文武百官按品阶肃立。

　　新铺设的水泥广场平整开阔，两侧陈列着由韦筱梦督造、格物院精心打造的蒸汽动力礼炮，黝黑的炮管在晨曦中泛着冷硬的光泽，取代了传统的铜鼎香炉，意在彰显新朝的科技与武力。

　　司徒清漓端坐于太极殿御座之上，身着明黄帝王朝服，冠冕垂旒，威仪天成。

　　她看着那个熟悉又似乎有些陌生的身影，沿着汉白玉御道，在庄重的礼乐和百官的注视下，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心中滋味复杂难言，有对既定政治选择的审慎，有对他舍身相救的感念，亦有几分对未知未来的淡淡期许。

　　太皇太后与林太后分坐两侧，太皇太后神色平和，眼底深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林太后则眼眶微红，看着女儿和即将成为女婿的王宴之，满是欣慰。

　　平南王因路途遥远，且太上皇也在南疆，他若回京，恐怕京师里的旧臣们，会趁机要求太上皇一同回京，所以，清漓侧立皇夫，作为生父的平南王便缺席了。

　　不过，有太皇太后与林太后也是一样的。

　　“宣——琅琊王氏子宴之，入殿觐见——！”

　　内侍尖细悠长的唱喏声中，王宴之步入大殿，依礼跪拜，山呼万岁。

　　声音清朗，带着微微的颤抖，是紧张，亦是无比的虔诚。

　　礼部尚书展开明黄绢帛，朗声宣读册封诏书，文辞华丽，褒奖其“忠勇纯良，品性高洁，深孚众望”。

　　当读到“可立为皇夫，入主东宫，辅弼朕躬”时，王宴之深深叩首，肩头微微耸动，再抬头时，眼角已隐有湿意。

　　接下来便是最为重要的授印、授册环节。

　　按照新规，皇夫金印略小于帝玺，但形制相近。

　　然而，就在内侍捧着金印与玉册，准备呈递给王宴之的关键时刻，殿外广场上异变突生！

　　“呜——嘭！嗤——！！”

　　原本应该依次鸣放，响彻云霄以壮声威的蒸汽礼炮，在点燃引信后，第一炮顺利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白色蒸汽喷涌如龙！

　　可到了第二炮，却只发出一声沉闷的“嘭”响，随即炮管顶部猛地喷出一大股浓稠的黑烟，如同顽童恶作剧泼洒的墨汁，瞬间笼罩了半边礼炮阵列，几个操作礼炮的工部小吏被熏得满脸乌黑，狼狈不堪。

　　“咳咳……”殿内隐隐传来压抑的咳嗽声。庄严肃穆的气氛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故障打破了一丝缝隙。

　　百官队伍中，站在工部位置的司徒明雅，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以手扶额，用只有旁边韦筱梦能听到的声音咬牙切齿：“哪个混蛋检修的锅炉！回去非扣光他们今年的‘格物创新奖’不可！”

　　韦筱梦面无表情，低声道：“司徒大人，注意场合。陛下看来并未动怒。”

　　果然，御座上的司徒清漓，透过垂旒看着殿外那团尚未散尽的黑烟，以及被熏成“黑脸”的工匠，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随即恢复威仪，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她甚至觉得，这点无伤大雅的小意外，反倒给这场过于严肃的政治联姻，增添了一丝……人间烟火气。

　　王宴之也是微微一愣，随即眼中划过一丝了然与无奈的笑意，很快便收敛心神，恭恭敬敬地接过了内侍手中的金印与玉册。这小小的插曲，并未影响典礼的最终完成。

　　“礼成——！”

　　随着最后一声唱喏，百官跪拜，恭贺陛下、皇夫。

　　司徒清漓起身，亲手虚扶起王宴之。两手短暂相触，他指尖微凉，带着薄茧（那是常年握笔所致），而她掌心温暖，带着帝王的力度。

　　“平身。”清漓的声音透过冕旒传出，清晰而平稳。

　　典礼结束后，便是移驾东宫。

　　东宫早已修缮一新，既保留了传统殿宇的庄重，又按照清漓的意思，增设了书房、议事厅以及一个小型的格物实验室。王宴之看着这明显带有女帝个人风格的安排，心中暖流涌动。

　　安顿下来后，王宴之的第一项正式职责，便是以皇夫身份，列席下旬的经济类朝会。

　　这并非传统，是司徒清漓特准，意在让他尽快熟悉核心政务，尤其是他背后所代表的世家力量所能影响的经济领域。

　　你要是问，既然这么着急为何是下旬而不是次日呢？

　　关于这一点，我们的女帝陛下可不会告诉你，她成婚了，自然是需要度蜜月的。

　　当然，我们的新进皇夫，王宴之也不会告诉你，他非常喜欢女帝陛下安排的蜜月。

　　次旬某日清晨，王宴之穿着皇夫常服，首次踏入宣政殿侧殿的议事厅。

　　他的座位设在御座斜下方，位置独特，既显尊崇，又不逾越臣子本分。

　　岑子瑜正在汇报江南税务清查的最新进展，语气凝重：“……徐家名下三大钱庄资金异常流动频繁，疑似向海外转移，已命当地暗卫与海关严查……”

　　司徒清漓听得认真，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

　　当岑子瑜提到一处数据可能存在误差时，她眉头微蹙，语气带上了几分惯常的冷冽：“岑侍郎，数据务必精准，朕不要‘可能’、‘疑似’！”

　　岑子瑜额角见汗，连忙称是。

　　就在这时，坐在下方的韦筱梦，忽然用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几人听见的音量，对着王宴之的方向，调侃般地感叹道：“哎呀，皇夫殿下可算来了，以后这经济事务上的‘陛下怒火’，总算有人能帮着分担一二了。”

　　她声音里带着南疆人特有的直白和几分戏谑，顿时引得几位熟知女帝风格的重臣忍俊不禁，连绷着脸的岑子瑜都嘴角微抽。严肃的朝会气氛瞬间活跃了不少。

　　王宴之先是一怔，随即失笑，对着韦筱梦的方向微微颔首，温言道：“韦司正说笑了，陛下明察秋毫，是我等臣子学习的楷模。”

　　他回答得滴水不漏，既接了调侃，又维护了清漓的威严，姿态放得极低。

　　司徒清漓在上面听着，瞪了韦筱梦一眼，眼中却并无多少责怪之意，反而觉得这插曲让王宴之的初次亮相显得不那么拘谨尴尬。她顺势开口，宣布了一项重要决定：

　　“经此江南之事，朕更深感技术乃国之命脉，创新乃强盛之源。故，朕决议设立‘技术革新委员会’，专司统筹格物研发、专利审核、技术推广及成果转化事宜。”

　　众臣闻言，皆竖起耳朵。这可是一个实权部门，掌控着未来帝国发展的引擎。

　　“委员会由朕直接统领。”清漓顿了顿，目光扫过王宴之，“另设副使两人，左副使，由苏太傅担任 ，这右副使嘛………皇夫王宴之，对经济、格物亦有涉猎，且心思缜密，即日起，兼任技术革新委员会主管副使，协助朕处理日常事务。”

　　此言一出，殿内微微一静。

　　苏太傅担任副使，在场众人都不意外，也毫无异议。

　　但将如此重要的新兴部门交给皇夫主管，虽是副职，却意义非凡！

　　这既是对王宴之能力的认可，更是释放出一个强烈信号——皇室希望借助皇夫的身份与能力，更好地沟通、引导乃至掌控正在飞速发展的技术力量，尤其是与世家资本密切相关的民间技术工坊。

　　王宴之起身，恭敬领旨：“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负陛下信重。”

　　他心中明白，这并非闲职，而是一副沉甸甸的担子，也是清漓对他真正的考验与托付。

　　他必须在新兴的技术利益集团与皇室之间，找到那个微妙的平衡点。

　　朝会散去后，王宴之随着清漓回到御书房，开始熟悉委员会的相关卷宗。

　　他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专利申请书、技术参数、工坊报表，并未露怯，反而看得极为专注，不时提出一些切中要害的问题，显示出扎实的学识和敏锐的洞察力。

　　清漓在一旁批阅其他奏章，偶尔抬眼看他沉浸其中的侧影，窗外秋光落在他专注的眉眼上，平和而认真。

　　她忽然觉得，身边多这样一个能分担政务、又能彼此尊重的人，似乎……并不坏。

　　“陛下，”王宴之抬起头，拿着一份关于民间玻璃工坊技术标准的文件，温声请示。

　　“这份标准草案，臣觉其中有几处参数界定略显模糊，易生歧义，是否可召集专利司与格物院相关人员再议？”

　　“可。”清漓点头，“具体时间，你与韩知微、韦筱梦商议定下即可。”

　　“是。”王宴之应下，继续埋首卷宗。

　　窗外，天高云淡。

　　典礼上的黑烟插曲已成笑谈，朝会上的调侃亦随风而散。

　　新的朝仪，新的分工，在这秋日的阳光里，悄然开启。

　　帝国的权力核心，因一位皇夫的加入，正发生着微妙而深刻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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