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汉水浮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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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十五日,皇帝的仪仗抵达邓城古址的岳乐中军大营。时值深秋,寒风萧瑟。
顺治銮驾穿过层层营垒,眼前景象令他微微颔首。
岳乐深谙兵法,将这座古遗址的防御潜力发挥得淋漓尽致。
残存土垣被清军加高夯实,外侧新掘深阔壕沟,沟底密布削尖木桩。
垣墙上望楼箭垛错落有致,八旗兵甲胄鲜明,巡防严密。
岳乐并未将所有兵马龟缩坚垒。土垣之外,他依托地势星罗棋布设置数十座外围营寨。
这些营寨互为犄角,一旦某处遇袭,邻寨即刻支援,主垒精锐亦可出击夹攻。
为解粮草之忧,岳乐大力整顿后勤。
营区内粮囤草垛皆以夯土为基,专人日夜巡视。
更引清河之水开挖渠道,既保障人马饮水,亦通舟筏运输,大大减轻陆路消耗。
中军大帐设于城内最高夯土台基,视野开阔,俯瞰大半营区与远方樊城轮廓。
帐外旌旗招展,军情传递不绝,肃杀井然。
顺治目光扫过这座固若金汤的大营,脸上终现满意神色。
龙纛所至,沿途将士跪迎,之声响彻原野。
随驾的内大臣遏必隆、兵部尚书伊图等重臣紧随御辇,神情肃穆。
翰林弘文院学士王熙、内国史院大学士成克巩、都察院左都御史魏裔介等汉臣文官也随侍在侧。
但个个面色凝重。
安亲王岳乐率众将迎驾:
臣岳乐,恭迎皇上圣驾!
顺治步下御辇,亲手扶起岳乐:
王兄请起,诸位将军平身。
御帐内,顺治目光扫过众将:
王兄,朕在邓州日日盼着捷报。今日既到此,你且实言,襄阳还要围到几时?
岳乐正要回话,内大臣遏必隆率先出列:
皇上,襄樊乃天下要冲,臣观敌军布防严密,恐非旦夕可下。
兵部尚书伊图紧接着奏道:
遏公所言极是。据臣所知,襄樊二城互为犄角,更有汉水天险,确实需要从长计议。
几位汉臣文官闻言,交换了一个忧虑的眼神,却都保持沉默。
岳乐连忙引顺治查看兵力部署图:
请皇上放心,臣这些时日一直在加紧准备。”
襄阳与樊城之外,我军已驱役夫,不惜代价,以土石垒砌,终在城外数处迫近了城墙。”
开辟出了可供进攻的通道。虽城头贼炮凶顽,令我损伤颇重,然如今云梯、冲车皆可直抵城下。
顺治闻言,眉头微蹙,沉声问道:伤亡几何?
岳乐略一迟疑,如实回禀:
回皇上,这两城的护城河尤为宽阔,填河过程中...包衣折损颇重,前后...接近六千之众。
顺治默然片刻,目光从地图上移开,望向帐外远方,轻叹一声:
六千性命...只为填平这一道水障...着实惨烈。
岳乐躬身道:
皇上仁德,体恤下情,实乃万民之福。然彼辈包衣,能为大清基业捐躯,亦是他们的福分与本分。”
“待王师克定两城,天下太平,皇上之仁心自当泽被苍生。
遏必隆适时出声附和:
安亲王所言极是!皇上,此六千人之牺牲,绝非徒然。”
“他们为我大清雄师铺平了通往胜利之路。”
“皇上运筹帷幄,亲王殿下指挥若定,将士们人人用命,此战我军占尽天时、地利、人和。”
“伪明仅凭火器之利,负隅顽抗,终究是螳臂当车,难逃覆灭之命运!
帐中一众将领,闻言,齐刷刷单膝跪地,甲胄铿锵,异口同声道:
臣等愿效死力,为皇上拿下此城!
顺治满意的点了点,让他们都平身。
随后,他的目光在襄樊二城间游移:
王兄,你之前说,这女将赵天霞在江面上架设了六座浮桥。”
“这六桥横江,犹如血脉连接襄樊。若不断此联络,我军便是徒耗兵力。
他稍作停顿,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说来也是难得。朕只听闻前明有个秦良玉,以女子之身统兵征战。”
“不想这伪明军中竟又出了个女将军赵天霞。观其布防,确实颇得章法。
这时顺治突然转向王熙:
王学士,你以为如何?
王熙谨慎地回奏:
皇上明鉴。用兵之道,贵在审时度势。这赵天霞虽是女流,却深谙兵事,不可小觑。
岳乐躬身道:
这些浮桥以铁索相连,舟船固定,宽可容五马并行。”
“更棘手的是,赵天霞在每道浮桥两侧都部署了战船巡逻,城头上还架设了火炮。
既然如此,
顺治目光炯炯。
朕更想亲自去江边看看,看看这个女子,究竟布下了怎样的天罗地网。
皇上三思!
岳乐与遏必隆同时出声。
成克巩与白允谦等文官闻言,顿时面露惊惶之色。
魏裔介虽未出声,但紧皱的眉头透露出深深的忧虑。
皇上万金之躯,岂可轻涉险地?
成克巩急忙劝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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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内众臣纷纷跪地劝阻。
顺治见众人反应如此激烈,只得暂时按下这个念头,但眼中仍闪烁着不甘的神色。
岳乐于是接着道。
“昨日正黄旗的几名参领前去勘察,就险些被火炮所伤。皇上万金之躯,岂可轻涉险地?
顺治眉头微微皱起。
听到岳乐的话,他果然犹豫了。
随侍在侧的太监吴良辅,看到顺治神色犹豫不定。
他顿时觉得是个机会,于是突然上前一步,躬身行礼道:
皇上若欲知江防虚实,奴才愿代皇上一探。奴才定将六座浮桥的方位、守备都查个明白。
这一刻,吴良辅的心跳得厉害。
作为前明宫中的旧人,他比谁都清楚这是一个难得的表现机会。
今年已近五旬的吴良辅,原是崇祯朝司礼监的随堂太监,曾在宫中侍奉过两朝天子。
甲申年李闯破京,他趁乱逃出北京城,后来辗转投效了入关的清军。
凭借着在明宫中历练出的察言观色之能,他很快就在清廷中站稳了脚跟。
然而内心深处,他始终怀着一份不安——毕竟前朝旧人的身份,就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
此刻他主动请缨,正是想在年轻皇帝面前展现忠诚。
他深知,若能在此等重要军务上立下功劳,必能进一步巩固自己在宫中的地位。
顺治打量着这个向来谨慎的老太监,略感意外。
沉吟片刻后,他终于颔首:
也好。你随安亲王同去,务必要看清这六桥的布置,以及明军的防守情况。
奴才领旨。
吴良辅深深一揖,垂下的眼帘掩住了眼中的精光。
他随着岳乐一行人悄悄来到汉水北岸。
为避开明军耳目,他们特意绕道而行,穿过一片茂密的柳树林。
时值深秋,柳叶已大半枯黄,在秋风中簌簌作响。
吴良辅小心翼翼地踩着满地的落叶,生怕发出过大的声响。
他虽然是太监之身,但多年宫廷生活养成的谨慎习惯,使他在这种场合格外警觉。
吴公公请看。
岳乐压低声音,拨开面前的柳枝。
眼前的景象让吴良辅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汉水江面上,一列列木船横列在汉水中间,六座浮桥铺在木船上,如同六条巨龙横跨两岸。
这些浮桥建造得极为考究,以铁索串联舟船,上铺厚实木板,桥面之宽足以容纳四马并行。
最令人心惊的是,每座浮桥两侧都有明军战船巡逻,船上的火炮在秋阳下泛着冷光。
这些浮桥,
岳乐低声解释。
居中两座最为宽阔,专供骑兵驰援。左右各两座稍窄,用于步卒调防。最外侧那座,则是粮草补给专用。
吴良辅凝神细看,果然发现每座浮桥的功能各不相同。
居中浮桥上,正有一队明军骑兵疾驰而过,马蹄声在江面上回荡;
而最外侧的浮桥上,则是运送粮草的民夫推着独轮车,缓缓而行。
明军的防守可谓滴水不漏。
岳乐继续道。
每座桥头都设有炮台,江心还有巡逻船队。”
“前日我军试图偷袭,还未接近浮桥,就遭到火炮轰击,损失了三条船。
吴良辅默默记下这一切,目光在江面上来回巡视。
他注意到明军的巡逻很有规律,每艘巡逻船往返一趟大约需要半炷香的时间。
而且,不同浮桥的守军似乎分属不同的编制,他们的旗号、衣甲都有些微差别。
就在吴良辅凝神观察时,一阵突如其来的炮响打破了江面的平静。
一枚实心弹带着刺耳的呼啸声,落在他们藏身之处前方仅百余步的江滩上。
实弹的落点顿时激起一片大泥沙。
危险!
岳乐立刻一把拉住吴良辅的衣袖。
吴公公快退,这里已经被明军发现了!
于是众人急忙撤回大营。
吴良辅惊魂未定地向顺治禀报:
皇上,那浮桥果然坚固异常,明军防守极为严密。方才奴才在江边查看时,明军火炮险些就打中我们。
顺治听得眉头深锁,幸好他之前没去。
不然确实挺危险的,
而岳乐也在旁补充了一些说明。
顺治点头道:很好。
他说道。
吴良辅,你今日替朕立了一功,有赏。
吴良辅匍匐在地,深深叩首:
奴才不敢居功,只求为皇上分忧。
吴良辅的嘴角泛起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他知道,今天这场冒险,应该值了。
岳乐于是趁机对顺治进言:
皇上,臣已命水师在均州加紧打造战船。待战船一到,便可切断浮桥,分击二城。
顺治闻言,眉头顿时紧锁,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悦:
既然明知围攻襄阳两城,需要水师战船,为何不早做准备?”
“如今围城已近二十日,若是等到伪明援军抵达,岂不是前功尽弃?
岳乐见状,连忙躬身解释:
皇上息怒。其实在大军南下之初,臣早就已经在筹划水师事宜。”
“只是......我大清以铁骑见长,水战本非所长。”
“而伪明此前攻占襄阳,武昌,荆州,等湖广重地之时。”
“不仅缴获了大量战船,更收编了不少经验丰富的水师老兵。”
“这些水兵久经训练,战船也颇为坚固,确实难以在短时间内应对。
他继续详细禀报:
为此,臣早已命均州日夜赶造和征调战船,务必在最短时间内组建一支可用的水师。
“均州在汉水上游,距此地不到二百里。。”
“新任水师总兵官焦乐水正在加紧督造,目前已打造楼船二十艘、艨艟五十艘、快艇百余艘。”
“只是秋汛水急,虽然顺流而下,但汉水在这一段河道曲折,暗礁众多,大型战船行进不得不小心谨慎。”
“加之近日忽起北风,更是延缓了行程。
岳乐定了定神,继续禀报:
虽然大型战船尚未到位,但臣已经想出了应对之策。”
“这些日子,臣命将士们砍伐竹木,扎制了二百多艘竹筏。”
“这些竹筏都用湿泥和牛皮包裹,可以有效防御火箭。”
“同时还调集了军中所有弩车,准备用强弩压制守军。
他指着地图上汉水某处:
臣已命人在汉水河湾附近,秘密训练水军,虽然都是北方子弟,但个个骁勇善战。”
“只待时机成熟,便可一举切断江上通路。
顺治微微颔首,但目光依然锐利:
你预计还需几日?
最多三日。
岳乐信心十足地回禀。
焦乐水总兵昨日派人来报,水师前锋已至离此百十里。届时水陆并进,必能断其浮桥,分而击之。
顺治于是继续问道:
若是断了浮桥,应该先攻哪一座城?
回皇上,臣以为当先取樊城。
岳乐显然早有谋划。
樊城相对较小,守军也少。一旦切断与襄阳的联系,就是孤城一座。而且......
他压低声音。
根据之前的细作情报,樊城内粮草储备不如襄阳充足。
顺治沉吟良久,终于开口:
既然如此,到时候,先集中兵力猛攻樊城。但要记住,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可以多造声势,动摇守军意志。
皇上圣明!
岳乐郑重应道。
-
赵天霞站在樊城北面的城头。
手中的千里镜缓缓扫过北面远处的清军大营。
镜中高大的龙旗随风飘扬,在秋风中格外醒目。
她放下千里镜。
身旁的樊城守将岳天泽带着凝重说道。
赵帅!清军中军大营中竖起明黄色龙旗,且清军士气高昂,怕是虏酋已经亲至这里了!
赵天霞点了点头。
看这阵势,八九不离十了。
她马上语气一转。
“不过。”
她冷笑道。
“就算虏酋来了又如何?”
“我只盼他再靠近些——好让我城头这些火炮,尝尝虏酋的血,是何滋味!”
随后两人又观望了一会。
这时,贴身女侍卫彩霞适时上前:
将军,要不要先回府用膳?您已经在这里站了半个时辰了。
赵天霞摆了摆手,目光依然紧盯着北面的龙旗。
-
当天下午,赵天霞按惯例巡视至汉水浮桥时,彩霞紧随其后。
此时正值辰时三刻。
江风带着水汽扑面而来,她仔细查看着每座浮桥的状况。
今日可有什么异常?
她向浮桥守将沈志祥问道。
沈志祥马上把当值的把总唤过来。
那把总拱手回禀:
将军,两岸的清军依旧每日派遣斥候窥探,末将已按例命炮兵开炮警示。”
“这几日鞑子都是如此,弟兄们都已经习惯了。
此时汉水江面上的态势实际上很微妙:
清军虽然在北岸屯驻重兵,却并不能封锁汉水。
在上游和下游的江段,仍可见清军的运兵船往来穿梭。
将兵员粮草运往南岸,在襄阳城外形成合围之势。
然而在襄阳与樊城之间的这段江面,情况却大不相同。
明军的六座浮桥横跨江心,两岸炮台林立,形成了严密的火力网。
清军船只为了躲避炮火,不得不远远绕行,不敢靠近这段死亡水域。
至于赵天霞的水师,虽然拥有数十艘战船。
但多为小型战船,主要负责护卫浮桥,确保两城联系畅通。
赵天霞深知,以现有的水军实力,若贸然出击清军运兵船队。
不仅难以取胜,反而可能损兵折将,危及浮桥安全。
因此她严令水师坚守中流,不得远离浮桥区域。
赵天霞点点头,正要转身离去,彩霞已经为她披上了披风。
忽然一个年轻士兵犹豫了一下,最终开口:
将军......今日似乎有些不同。
赵天霞驻足回首,见是个面生的年轻小兵,便温声问道:
有何不同?你且细细道来。
小兵紧张地搓着手,指向北岸:
回将军,方才炮击之前,小的在哨位上看得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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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来的不只是寻常斥候,其中有两个衣着特别的人。
一个穿着深色宫装,走路的姿态...看着分明是个太监。
另一个更是了得,身着蟒袍,腰系玉带,虽然隔着江面看不真切,但那气度绝非寻常将领。
赵天霞眉峰一挑,快步走到哨位前:
你确定没看错?可看清那身着蟒袍之人的样貌?
小兵肯定地点头:
小的曾经见过太监走路,那人走路的姿态、身形,和太监无二。
至于那位蟒袍贵人,虽看不清面容,但周围的鞑子兵对他毕恭毕敬,连那太监都始终落后他半步。
而且...
小兵顿了顿。
那人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威严,倒像是...像是位王爷。
彩霞低声在赵天霞耳边道:
将军,看来清军是要有大动作了。
赵天霞沉吟片刻,忽然冷笑一声:
那个太监定是那位虏酋派来的,那个王爷很可能是岳乐,竟然如此重视!想必是打算在浮桥上做文章了。
她转身对彩霞道:
记下这个小兵的姓名。
随即对把总说:
此人观察入微,擢升一级,赏银五两。
彩霞立即取出随身的名册记录,同时对那小兵投去赞许的目光。
待到赵天霞与彩霞转身走远后。
浮桥守将沈志祥脸上的谦恭瞬间化为怒色。
他几步冲到那当值的把总面前,压低声音厉声斥道:
“你是干什么吃的!你手下的哨兵都看见了,你竟毫无察觉?”
“若不是这新兵蛋子机灵,你我在赵帅面前岂不成了睁眼瞎!”
“平日是如何教你们侦察敌情的?!”
那把总被骂得面红耳赤,额头沁出冷汗,连连躬身:
“卑职失察,卑职该死!请将军责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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