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决死江防

　　邓艾大军出现在牂牁江上游、意图渡江南下的急报，如同一声惊雷，在暂时获得喘息的建设宁流亡朝廷中炸响。短暂的平静被彻底打破，战争以最直接、最凶险的方式，逼近了眼前。

　　味县临时行宫，灯火通明，彻夜不熄。一场决定蜀汉最后命运的战略会议，在压抑到极点的气氛中紧急召开。与会者仅有核心数人：皇帝刘禅、大将军姜维、卫将军诸葛瞻、安南将军霍弋、以及被急召而来的老将张翼。光禄大夫谯周等文臣未被邀请，这本身已表明了此次会议纯军事且时间紧迫的性质。

　　霍弋首先详细禀报了斥候探得的最新情况：“邓艾主力约三万余众，皆为精锐，已抵达牂牁江北岸的‘狼渡’一带。该处江面相对狭窄，水流稍缓，虽仍险急，但确是上游数百里内最可能的渡口。魏军正在大肆砍伐竹木，捆绑制作筏排，动作迅速。依其进度，最快三五日内，便可发起渡江攻击。” 他指向悬挂的简陋南中地图上的那个点，语气沉重。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地图上那条蜿蜒的牂牁江上。这道天堑，曾是南中天然的屏障，如今却因邓艾这步险棋，变成了最致命的软肋。一旦让魏军渡过牂牁江，就将绕过朱提郡正面的险要关隘，直接插入建宁郡相对平坦的腹地，味县将无险可守，流亡朝廷顷刻间便有覆灭之危。

　　“邓艾老贼，果然行此险招！”张翼须发戟张，怒声道，“当年阴平凿山，今番牂牁渡江，专走无人敢想之路！大将军，卫将军，绝不可让其过江！必须半渡而击之！”

　　姜维面色凝重如铁，目光死死盯着地图上的“狼渡”位置，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将，比任何人都清楚当前局势的凶险。己方兵力，满打满算，能机动作战的精锐不过万余人，且分散驻防，粮草不继。而对手是兵力占优、士气正盛、由当世名将邓艾率领的魏国百战之师。正面阻击，胜算极低。

　　“半渡而击，固然是兵法要义。”姜维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异常冷静，“然，狼渡地形，我军知之甚少。北岸地势如何？魏军会从何处登筏？其先锋兵力几何？后续如何接应？我军若前往阻击，需行军数百里，能否赶在魏军渡河之前抵达并占据有利地形？若我军主力尽出，味县空虚，万一此乃邓艾声东击西之计，或另有偏师袭我后方，又当如何？”

　　他一连串的问题，如同冷水浇头，让激动的张翼也冷静下来。是啊，情报不明，地利不在我，兵力悬殊，主动权完全掌握在邓艾手中。

　　诸葛瞻紧锁眉头，接口分析道：“大将军所虑周全。邓艾此举，风险极大，但若成功，收益亦巨。其敢行此险，必有所恃。或许，他已与江北某些未臣服的夷族部落有所勾结，获得向导或接应？或许，他算准我军新败之余，不敢远离巢穴与其决战？” 他顿了顿，提出一个更深的担忧，“即便我军能及时赶到江边，进行阻击，牂牁江水流湍急，我军缺乏水军，如何有效拦截魏军筏排？若让其部分兵力登陆南岸，建立滩头阵地，我军能否迅速将其击溃？一旦形成僵持，我军后勤难以维系，而魏军后续部队可源源不断渡江……”

　　帐内陷入一片死寂。每一种可能，都指向极其不利的结局。似乎无论怎么选择，都难以避免一场惨败。

　　一直沉默的霍弋此时开口，他的声音带着久镇边疆的务实：“大将军，卫将军，末将以为，在此地与邓艾决战，无异于以卵击石。味县虽非坚城，但据城而守，尚可支撑一时。不如……不如效仿陛下南巡之策，继续向南，退往永昌郡。永昌地势更为偏远，山高林密，邓艾大军补给线漫长，未必敢深入追击。我等可借地利与之周旋……”

　　这是最保守的方案，实质上是放弃建宁，继续流亡。但此言一出，姜维却猛地摇头，断然否定：“不可！永昌虽远，然地瘠民贫，更兼夷情复杂，退往彼处，无异于自困绝地！且我军一退再退，军心士气必将彻底崩溃，各地夷帅见风使舵，顷刻间便会离心离德！届时，不需邓艾来攻，我等已内部瓦解矣！”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斩钉截铁地说道：“牂牁江，就是我军的生死线！退过此线，万事皆休！唯有在此阻击邓艾，挫其锋芒，方能稳定南中人心，争得一线生机！此战，避无可避，必须打！而且，要打出我汉军的威风！”

　　诸葛瞻被姜维的决心所感染，也坚定了信念：“大将军所言极是！瞻以为，即便艰难，亦需全力一搏。可将阻击分为两步：第一步，立刻派遣精锐轻骑，携强弓硬弩，火速驰援狼渡对岸可能登陆的滩头，利用地形，尽可能延迟、消耗渡江魏军，哪怕只能拖延一两日，也是宝贵的时间。第二步，由大将军或霍将军亲率主力，随后跟进，在狼渡以南选择有利地形构筑第二道防线，与登陆的魏军进行决战！”

　　姜维重重一拍地图：“好！就依此策！霍将军，你熟悉本地地形与部族，即刻选派得力向导，助我军行动。张翼老将军，你速率两千轻骑，多备火箭、弓弩，即刻出发，昼夜兼程，赶往狼渡南岸，抢占高地，不惜一切代价，阻滞魏军登岸！本将军随后亲率中军主力前往接应！”

　　“末将领命！”张翼抱拳，转身大步离去，甲叶铿锵。

　　霍弋也拱手道：“弋即刻去安排向导及粮秣补给事宜。”

　　决策已定，整个味县如同上紧发条的机器，迅速行动起来。军营中号角连连，士卒们紧急集结，检查兵器甲胄，分发干粮。空气中弥漫着大战将至的紧张与肃杀。

　　姜维与诸葛瞻并肩走出行宫，望着夜色中匆忙调动的军队。

　　“思远，”姜维沉声道，“我率军前往江防，味县及陛下安危，就托付给你了。城内防务，由你与廖化将军主持。务必稳住局势，严防内变。”

　　诸葛瞻郑重应诺：“大将军放心！瞻必竭尽全力！请大将军……务必保重！”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死一战的意志和深深的忧虑。此去凶多吉少，但已无退路。

　　次日黎明，姜维亲率经过紧急整编的五千中军主力，离开味县，向着牂牁江方向疾驰而去。队伍中，那面略显残破的“汉大将军姜”字帅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带着一往无前的悲壮。

　　几乎在同一时间，牂牁江北岸，魏军大营中，征西将军邓艾登高远眺对岸朦胧的山影，嘴角勾起一抹冷峻的笑意。他深知此战的艰险，但也坚信，只要渡过这条江，蜀汉最后的抵抗力量将土崩瓦解。他下令：“加速造筏！明日拂晓，先锋渡江！”

　　牂牁江，这条南中的母亲河，即将被鲜血染红。一场决定两个国家命运和一群忠臣归宿的惨烈战役，即将在这激流险滩之间，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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