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血染牂牁

　　建兴四十年夏，牂牁江上游，“狼渡”两岸，战云密布，杀气盈野。这条隔绝南中与巴蜀的天然险阻，此刻成为了决定蜀汉政权存亡的最后一道屏障。

　　北岸，魏军大营连绵，旌旗蔽日。征西将军邓艾立于高处，眺望着对岸云雾缭绕的群山。他年过六旬，鬓发已斑，但身形依旧挺拔，眼神锐利如鹰隼。选择这条近乎绝路的进攻路线，是他深思熟虑后的豪赌。他料定蜀汉新败之余，主力疲敝，朝廷流亡，绝难在如此偏远的江防投入重兵。只要突破此江，便可直捣黄龙，毕其功于一役。

　　“将军，筏排已备齐半数，明日拂晓，先锋可渡。”部将师纂禀报。

　　邓艾微微颔首，冷声道：“蜀军新至，立足未稳。传令田章，率五千锐卒为先锋，渡江后即刻抢占滩头，构筑壁垒。后续兵马，紧随其后，不得有误！”

　　“诺！”

　　南岸，张翼率领的两千蜀汉轻骑，经过日夜兼程的急行军，已抢先一步抵达。眼前的地形让老将军倒吸一口凉气。所谓的“滩头”，实则是一片被江水冲刷出的狭窄石滩，背后便是陡峭的山崖，仅有几条猎户踩出的小径可通山上。可谓易攻难守。

　　“快！抢占左侧那个高地！”张翼当机立断，指挥士卒冲向江边一处微微凸出的山脊。那里视野相对开阔，可俯瞰大半江面。士兵们不顾疲惫，砍伐竹木，搬运石块，紧急构筑简易的防御工事和弩箭发射阵地。

　　次日黎明，江雾未散，北岸已是人声鼎沸。魏军先锋田章，乃邓艾麾下骁将，率先登上巨大的竹筏。数百只筏排载着五千魏军精锐，在号角声中，脱离北岸，如同群蚁般，向着南岸缓缓驶来。桨橹破开水流的声音，夹杂着甲胄兵刃的碰撞，在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刺耳。

　　“准备！”张翼立于高地，白须在江风中飘动，手中长剑直指江心，“弓弩手，上前！火箭准备！”

　　蜀军士卒屏息凝神，一张张强弓硬弩对准了逐渐逼近的筏排。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硝烟味和死亡的气息。

　　“放箭！”

　　随着张翼一声令下，数百支箭矢，其中夹杂着燃烧的火箭，如同飞蝗般射向江中的魏军！

　　“举盾！”田章在筏上大喝。魏军训练有素，瞬间举起藤牌木盾，组成盾墙。箭矢叮叮当当打在盾牌上，火箭大多落入江中熄灭，仅有少数射中竹筏，引燃了部分干燥的竹材，但火势不大，很快被魏军用江水泼灭。

　　第一轮箭雨，效果有限。

　　“继续放箭！瞄准操桨手！”张翼怒吼。蜀军弓弩手连续射击，箭矢更加密集。这次有了成效，一些魏军桨手中箭落水，筏排速度稍缓，队形出现混乱。但魏军悍勇，后续士卒立刻补上位置，筏排依旧顽强地向南岸逼近。

　　“砰！砰！砰！”

　　首批魏军筏排终于靠岸！身披重甲的魏军士卒，嚎叫着跳下竹筏，踏着齐膝的江水，挥舞着刀矛，向着蜀军阵地发起了凶猛的冲锋！

　　“长枪列阵！刀盾手顶住！”张翼亲自拔剑，指挥前沿步兵迎战。

　　刹那间，狭窄的石滩上，爆发了惨烈的白刃战！刀光剑影，血肉横飞！蜀军凭借地利和先占之优，拼死阻击。魏军则仗着兵力优势和登岸后的求生欲望，攻势如潮。双方士卒绞杀在一起，每时每刻都有人倒下，鲜血染红了江边的礁石和江水。

　　张翼虽勇，但兵力悬殊，防线压力巨大。就在前沿阵地岌岌可危之际，后方传来震天的战鼓声和呐喊声！

　　“大将军到！”

　　只见姜维亲率的中军主力，如同神兵天降，及时赶到！生力军的加入，瞬间稳住了阵脚。姜维立马高坡，观察战局，迅速下令：“傅佥！率你部从右侧山崖小路迂回，攻击魏军登陆部队侧翼！张嶷！用弩阵封锁江面，压制后续筏排！”

　　“诺！”傅佥、张嶷领命而去。

　　战局为之一变。傅佥的迂回部队如同尖刀，狠狠插入了登岸魏军的腰部，使其首尾不能相顾。张嶷指挥的强弩硬弓，则对正在渡江的魏军后续部队造成了严重威胁，不断有筏排被射穿漏水，士卒落水溺毙。

　　北岸观战的邓艾，见先锋受挫，登陆困难，眉头紧锁。他深知，渡江作战，贵在神速，一旦被阻于滩头，后果不堪设想。

　　“师纂！”邓艾厉声道，“你率第二梯队，集中所有筏排，强攻蜀军弩阵所在高地！不惜代价，也要打开缺口！”

　　“末将遵命！”师纂领命，组织起更庞大的筏排队伍，冒着箭雨，向张嶷据守的高地发起猛攻。

　　与此同时，姜维也发现了魏军的新动向。“不好！魏狗要拼命了！”他立刻调整部署，命张翼收缩滩头兵力，固守几个关键点，自己则亲率精锐，驰援张嶷。

　　战斗进入了最惨烈的阶段。师纂的部队不顾伤亡，疯狂抢滩。江面上，箭矢如雨，筏排相撞，落水者不计其数。岸上，围绕高地的争夺更是尸山血海。姜维与师纂这两员大将，甚至一度短兵相接，杀得难分难解。

　　天色渐晚，残阳如血，映照着猩红的江面。魏军凭借兵力优势，虽然付出了惨重代价，但终于在蜀军防线上撕开了几个口子，约有数千人成功登陆，并在滩头站稳了脚跟，与蜀军形成了对峙。而蜀军也成功阻滞了魏军主力的渡江速度，使其无法一拥而上。

　　夜幕降临，双方各自收兵，巩固阵地。江滩上，尸横遍野，伤兵的哀嚎声此起彼伏，与滔滔江水声交织，构成一幅地狱般的景象。

　　姜维巡视着伤痕累累的军营，面色凝重。虽然暂时顶住了魏军的猛攻，但己方伤亡不小，箭矢消耗巨大，而魏军仍有源源不断的后续部队。更重要的是，登陆的魏军已形成据点，如鲠在喉。

　　“大将军，如此消耗，我军恐难持久。”张翼忧心忡忡。

　　姜维望着对岸魏营连绵的火光，沉声道：“邓艾锐气已挫，但绝不会罢休。明日必是更猛烈的进攻。此地不可久守，必须另寻战机。”

　　而在北岸，邓艾同样心情沉重。首日渡江，损失远超预期，蜀军的抵抗意志和姜维的指挥能力，让他不敢小觑。

　　“姜伯约，果然名不虚传。”邓艾对身边将领道，“然，其兵少粮乏，久战必溃。传令下去，连夜造筏，明日拂晓，全军压上，一举踏平南岸！”

　　牂牁江的夜晚，充满了血腥与杀机。第一天的血战，只是这场决定命运的大战役的序幕。双方统帅都在谋划着下一步更狠、更绝的杀招。江水的呜咽，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更大惨烈而悲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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