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薪尽火传

　　魔巢的污浊与嘶吼被远远甩在身后，越靠近流云墟深处，反而显出一种诡异的“秩序”。残破的建筑被粗略地修缮，形成了错落的巷道，甚至能看到一些气息内敛的修士在阴影中投来审视的目光，但无人上前阻拦。这里仿佛是混乱废墟中一片默认的“安全区”。

　　紫眸女子给予的地图印记在识海中清晰指引，穿过几条狭窄的、布满岁月刻痕的古老街巷，三人停在了一扇毫不起眼的、由黑铁木打造的厚重门前。门上古旧的兽首衔环布满了铜绿，门楣上刻着一个早已模糊的、类似云纹的标记。

　　无需叩门，那扇门便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仿佛早已等候多时。

　　门后并非想象中的狭小空间，而是一处利用空间阵法拓展过的、颇为宽敞的静室。静室中央，一座小型的聚灵阵正在微弱地运转，散发着稀薄却精纯的灵气。阵法中央，一个身影背对着他们，盘膝而坐，身形佝偻，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那身熟悉的、即使沾满尘污也难掩其特殊材质的青云长老服饰，让林辰和苏晓瞬间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吴长老！”苏晓忍不住轻呼出声，声音带着哽咽。

　　那身影微微一颤，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身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枯槁到几乎只剩皮包骨的脸庞，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唯有一双眼睛，虽然黯淡，却依旧残留着一丝属于吴长老的、特有的、看似浑浊实则内蕴精明的光芒。他的胸口处，衣衫下隐隐透出一片不祥的黑紫色，一股阴寒死寂的气息正不断从他体内散逸出来，侵蚀着他仅存的生机。

　　“是……是你们……”吴长老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说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力气，他浑浊的目光落在林辰身上，尤其是在他腰间那枚已然报废、布满裂痕的灰色玉佩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欣慰与……如释重负。

　　“来了……就好……老夫……总算……等到了……”

　　林辰快步上前，蹲下身，一缕混沌之气自然而然地探向吴长老体内。探查的结果让他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吴长老的伤势远比看上去更重，五脏六腑均已衰竭，经脉寸断，最麻烦的是盘踞在他心脉附近的那股力量——阴冷、腐蚀、带着一种规则的湮灭特性，与那幽冥引魂幡的寂灭意志同源，却更加歹毒难缠！这绝非普通伤势，而是被某种蕴含大道法则的邪异之力所伤，且时日已久，早已侵入骨髓神魂。

　　即便是他初成的混沌道体和新领悟的临界之力，也无力回天，顶多只能暂时延缓其生机的流逝。

　　“长老，是谁将您伤成这样？学院到底发生了什么？”林辰沉声问道，语气中带着压抑的急切。

　　吴长老艰难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涩与愤怒交织的神情：“是……‘影魇’……司徒……司徒弘那条老狗……养的……最毒的……影子！”

　　司徒弘？院长？！

　　林辰和苏晓同时一震，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虽然早有猜测学院内部有巨奸，却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是地位尊崇的一院之长！

　　“为什么？”苏晓失声问道。

　　“为了……‘钥匙’……”吴长老喘息着，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开启……‘万渊归墟’的……钥匙……的一部分……就在……学院镇魔台……之下……他们……筹谋已久……”

　　万渊归墟！林辰心中巨震，这名字他在归藏石碑碎片的零散信息中看到过，被描述为“渊”之意志的核心源头，是一切混乱与终结的最终归宿！开启那里？司徒弘想做什么？释放真正的“渊”吗？

　　“司徒弘……早已……被‘渊’侵蚀……或者说……他本就是……上古某位……堕入‘渊’的……大能转世……他在学院……潜伏千年……只为今日……”吴长老的话语断断续续，却揭露了一个惊天秘辛！

　　“柳如风……厉煞的追查……都触及了……他的秘密……厉煞那小子……怕是……凶多吉少……柳如风……不过是他……抛出来的……棋子……”

　　“他们……计划在……‘七星连珠’……之夜……强行打开……归墟通道……届时……生灵涂炭……我们必须……阻止……”

　　吴长老的情绪激动起来，引得一阵剧烈的咳嗽，黑紫色的血液从他嘴角溢出，气息更加萎靡。

　　“长老，您别急，慢慢说。”林辰连忙渡过去一缕温和的混沌之气，暂时稳住他的伤势。

　　吴长老缓了口气，目光死死抓住林辰，如同抓住最后的希望：“辰儿……你……不一样了……老夫……能感觉到……你找到了……自己的路……好……很好……”

　　他颤抖着伸出手，从怀中摸索出一枚非金非玉、通体剔透、内部仿佛有星河流转的晶体碎片，只有指甲盖大小，却散发着一种极其玄奥的空间波动。

　　“这是……‘界心’碎片……流云仙宗……空间阵法的……核心残留……也是……定位‘真实流云墟’……的……信物……”他将碎片艰难地塞到林辰手中，“拿着它……去……地图上……标记的……‘接引古阵’……它能带你们……去往……真正的……传承之地……那里……有阻止……他们的……希望……”

　　林辰握紧那尚带着吴长老体温的晶体碎片，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磅礴空间之力，以及与自己怀中归藏石碑碎片的微弱共鸣。

　　“还有……小心……那个……紫眸女人……”吴长老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神开始涣散，“她……是‘守序者’……徘徊于……光阴之外的……观察者……亦正亦邪……她的目的……无人知晓……与她交易……如……履薄冰……”

　　他的话语渐渐模糊，最终，他用尽最后力气，抓住林辰的手，浑浊的眼中爆发出最后的光彩，一字一顿：

　　“守护……青云……阻止……浩劫……靠……你……”

　　话音未落，他抓住林辰的手猛地一松，手臂无力地垂落。眼中的光彩彻底熄灭，头颅缓缓低下，气息终归于无。

　　这位看似不着调、却多次在暗中给予林辰帮助，最终为守护秘密而付出生命的老人，就此溘然长逝。

　　静室内，一片死寂。

　　苏晓捂住嘴，泪水无声滑落。

　　司徒影默默低下头。

　　林辰缓缓站起身，将吴长老的遗体轻轻放平，替他整理好衣冠。他握着那枚“界心”碎片和记载着接引古阵位置的地图，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没有流泪，眼神如同万古寒渊，冰冷而坚定。

　　薪火已尽，传承已接。

　　前路再无迷茫，唯有——复仇，与守护。

　　“我们走。”

　　他转身，推开那扇黑铁木门，门外昏黄的光线照射进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流云墟的风，带着血腥与尘埃，呜咽着吹过。

　　真正的征程，现在才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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