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点C的倒计时

　　凌晨四点十九分。

　　抢救仍在继续。“河道工”的心脏在第三次电击后恢复了微弱的自主搏动，但脑电图依旧平坦得令人心慌，仅存的波动来自脑干最基本的生命维持中枢。那场人为诱发的神经电风暴，如同在他本已千疮百孔的神经荒原上又掷下了一颗燃烧弹，焚毁了最后一点可能复苏的意识绿洲。

　　“大脑皮层活动……几乎消失。”钟老摘下听诊器，声音疲惫而沉重，“脑干功能暂时稳定，但高级神经功能……恐怕已遭受不可逆的毁灭性损伤。即便能活下来，最好的情况也是持续性植物状态。”

　　沈翊一拳砸在控制台上，闷响在寂静的技术隔间里格外刺耳。“是我的脉冲……触发了它的防御机制……”

　　“不，”陆涛按住他的肩膀，力道沉稳，“是我们共同的决定。没有你的脉冲，协议也会完成调制，结果可能更糟——一具被完全控制的活躯壳。至少现在，他作为‘人’的那部分，没有被敌人利用。”

　　话虽如此，看着监护仪上那微弱起伏的曲线，每个人心头都压着一块巨石。“河道工”用最残酷的方式，成了这场无声战争中第一个明确的牺牲者。而他最后吐露的碎片信息，是黑暗中仅存的火种。

　　“节点C……四点半……”陆涛转身，面向墙上巨大的城市电子地图，上面已经标记了所有已知相关地点：北站仓库区、老码头、长青生物、星辉生物、城西物流园、鑫茂生态、平安里13号，以及刚刚发生拦截的废弃加油站。错综复杂的点与线，仿佛一张病态的网络。

　　“老张，赵虎，汇报最新情况。”陆涛开启群组加密通讯。

　　老张的声音率先传来，带着喘息和风声：“嫌疑人两名，一高一矮，极其熟悉地形，利用加油站后方复杂的废弃管线和涵洞逃脱。我们正在追捕，发现他们丢弃了部分装备，包括那个平板电脑，已经回收。矮个子在逃跑途中似乎受了伤，地上有断续血迹。另外，货车尾箱的初步勘验……里面不止有血迹和组织残留，还有微量氰化物粉末和一支使用过的注射器空管。技术组判断，可能在被我们拦截前，车内有‘清除’行为发生。”

　　清除行为？在运输途中？陆涛眼神一凝：“注射器内容物残留分析了吗？”

　　“正在做。但更奇怪的是，”老张顿了顿，“我们在驾驶座下方发现了一个非常隐蔽的微型信号转发器，还在工作。它正在间歇性发送一种极简的加密定位信号，信号指向……不是加油站，而是反方向，朝向市区东南。”

　　“东南？”陆涛立刻看向地图，东南方向远离西郊和平安里，是城市的老商业区和部分尚未完全改造的河岸区。“追踪信号终点！”

　　“技术组已经在反向追踪，信号很弱，跳频，但大致区域……可能是‘老码头’附近。”

　　老码头！那个之前发现过周期性“场强稳定”设施、后又完全沉寂的地方！

　　几乎同时，赵虎压抑而急促的声音从更深的地下传来：“陆队，地下通道比预想得复杂！我们从那个手术室后面的暗门进入，是一条倾斜向下的混凝土甬道，有简易照明和通风管道。走了大约一百米，出现岔路。一条继续向下，隐约能听到水流声，可能通往真正的排水或暗河系统；另一条水平延伸，尽头有一扇气密门，门上有电子门禁，但电力似乎被切断了，门虚掩着。”

　　“里面是什么？”

　　“像是一个通讯中继站兼储藏室。有老式的电台设备、电池组、多个不同制式的信号放大器，还有几个标着数字编号的金属箱。箱子是空的，但里面有固定支架和缓冲槽，尺寸……与物流园发现的转运箱内部痕迹吻合。我们在一个工作台的抽屉里，发现了几张手绘的草图。”

　　赵虎将拍摄的草图图像实时传输过来。

　　草图潦草，但能辨认出是某个建筑或设施的结构剖面，标注着一些点，并用箭头连接。其中一个点被圈出，写着“C”。从草图周边的地形线条和标注的“水位线”、“旧闸口”字样判断，这地方临水，且有可控制的闸门结构。

　　“另外，”赵虎补充道，声音更低，“在墙角发现了一个隐蔽的摄像头，还在红灯闪烁，可能仍在工作。我们可能被发现了。”

　　节点C，临水，有旧闸口。老码头？

　　时间，四点二十三分。距离预估的“四点半”只剩七分钟。

　　“老张，你那边追踪的东南向信号，和赵虎发现的草图，都指向‘老码头’。‘节点C’极有可能就在那里！”陆涛快速决断，“老张，分出一半人继续追捕受伤嫌疑人，你带另一半人，以及能调动的所有便衣和技术支持，立刻赶往老码头区域，秘密包围，寻找符合草图特征的临水闸口建筑！赵虎，你们立刻撤离地下，注意安全，出来后也赶往老码头支援！”

　　“陆队，那个摄像头……”

　　“顾不上了。他们的注意力现在应该被‘节点C’的交接吸引。你们动作快！”

　　命令下达，各方人马立刻行动。陆涛看向沈翊和钟老：“这里交给你们。尽一切可能维持‘河道工’的生命。另外，沈翊，把之前所有关于‘能量编码’、协议频率、Type-X矿石辐射特征的数据，与老码头之前探测到的‘场强稳定’设施数据做交叉分析。如果那里是重要节点，一定存在特殊的能量环境或信号特征，我们要有备无患。”

　　沈翊点头，立刻投入数据分析。钟老则继续指挥医疗团队稳定“河道工”的状况。

　　陆涛抓起外套，准备亲自赶往老码头。就在他转身的刹那，技术隔间的主屏幕突然自动切换，弹出一个全黑的窗口，中央浮现出一行不断跳动的、猩红色的倒计时数字：

　　00:04:29

　　00:04:28

　　下面是一行小字，同样是刺眼的红色：

　　【钥匙入孔，锁芯转动。旧河床干涸，新暗潮涌动。旁观者，勿近。】

　　“网络入侵！”技术员惊呼，手指在键盘上疾敲试图阻断，但毫无作用，倒计时窗口如同附骨之疽，牢牢占据屏幕中央。

　　挑衅。警告。或者说，是宣告。

　　对方知道他们在监控，知道他们在追查，甚至知道他们锁定了“节点C”。这个倒计时，既是对“四点半”的确认，也是一种示威——我知道你在看，但你来得及吗？

　　陆涛盯着那不断减少的数字，眼神锐利如刀锋。他按下通讯器，声音冷静得可怕：“所有单位注意，对方已知晓我方行动，并设下四点半的明确时限。行动风险升级，可能遭遇武装抵抗或陷阱。行动原则：首要目标是阻止‘密钥载体’交接，其次才是抓捕。若遇抵抗，果断处置，确保自身安全！”

　　“老码头见。”

　　他冲出技术隔间，身影没入医院走廊昏暗的光线中。身后屏幕上的红色数字，无声地跳动着：

　　00:03:41

　　城市东南，老码头区。废弃的仓库影影幢幢，锈蚀的龙门吊 silhouette 刺向渐渐泛白的天穹。浑浊的河水在破旧的堤岸下缓慢流淌，拍打着长满青苔的桩基。这里曾是人声鼎沸的货运枢纽，如今已被时代遗忘，只剩下流浪动物的踪迹和夜风穿行空荡窗洞的呜咽。

　　但在某一段格外僻静的岸线，一座半浸入水中的、砖石结构的旧式水闸机房，如同沉默的巨兽匍匐在阴影里。它的大门早已锈死，窗户破损，看似与周围无数废弃建筑无异。

　　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它的地下，与城市复杂的历史排水系统相连，而那扇锈死的大门背后，另有乾坤。

　　四点二十八分。

　　老张带领的先头便衣小组，已经无声潜行至旧水闸机房附近的废弃堆场。红外望远镜中，机房表面毫无生命热源，但那扇锈死的大门边缘，却有着与周围锈蚀颜色不同的、极其细微的摩擦新痕。

　　“发现目标建筑，符合草图特征。表面无异常，但大门有近期开启迹象。”老张低声报告。

　　“倒计时一分钟。各单位就位，听我指令。”陆涛的声音从频道传来，他正在飞速赶来的车上。

　　四点二十九分三十秒。

　　旧水闸机房靠近水面的部分，一道伪装成破损砖墙的暗门，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黑暗中，隐约有脚步声和极低的交谈声传出，还有手电筒晃动的光束。

　　“目标出现！暗门开启，有人影！”埋伏在对面废弃船舱里的观察员急报。

　　四点二十九分五十秒。

　　一辆没有任何灯光、引擎声也压得极低的黑色电动橡皮艇，从下游的河道阴影中悄然驶出，船头精准地对准了那个打开的暗门。艇上除了操艇者，还有一个密封的银色手提箱，被牢牢固定在舱内。

　　钥匙……来了。

　　“行动！”陆涛的命令在最后一秒炸响在所有人耳朵中。

　　数道强光手电的光柱瞬间撕裂黑暗，从不同方向射向暗门和橡皮艇！

　　“警察！不许动！”

　　埋伏的便衣从废弃堆场、破船、堤岸后蜂拥而出。

　　暗门内的脚步声骤然混乱，有人惊叫，有重物拖拽的声音。橡皮艇上的操艇者反应极快，猛地一打方向，同时另一只手抓起那个银色手提箱，竟要直接往河里扔！

　　“阻止他！”老张吼道，率先冲下堤岸。

　　枪声响起，不是警方，来自暗门内！子弹打在老张身边的碎砖上，火星四溅。

　　对方有枪！

　　警方被迫寻找掩体还击，交织的火力瞬间打破了河岸的死寂。

　　橡皮艇趁乱加速，操艇者一手控艇，另一只手已经将银色手提箱悬在了水面上方。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如同夜枭般从更高的废弃龙门吊上扑下，精准地落在橡皮艇尾部！艇身剧烈摇晃，操艇者惊呼失衡，银色手提箱脱手下坠！

　　黑影凌空一捞，险险抓住箱子的提手，自己却因惯性重重摔入冰冷的河水中，激起大片水花。

　　是赵虎！他竟从地下通道另一出口（可能连通河道）提前潜出，埋伏在此！

　　“赵虎！”老张目眦欲裂。

　　落水的赵虎死死抱着箱子，在黑暗的河水中挣扎。橡皮艇上的操艇者稳住身形，竟掏出一把匕首，毫不犹豫地跳入水中，向赵虎游去，目标明确——夺回箱子，或者，毁灭它。

　　暗门内的交火仍在继续，对方抵抗顽强，且似乎熟悉建筑结构，利用废弃机房内部复杂空间周旋。

　　陆涛的车呼啸着冲进堆场，他推门下车，手持枪械，一边指挥：“压制暗门火力！保护赵虎！阻止任何人接近箱子！”

　　他目光扫过战场，混乱，激烈。但心中那份不安却越发清晰——对方明知警方可能拦截，为何还要按原计划进行交接？这个“钥匙”真的如此重要，值得如此冒险？还是说……这本身就是一个诱饵？或者，倒计时的结束，意味着别的什么？

　　他的目光猛地投向那座沉默的旧水闸机房。

　　红色倒计时在他脑中归零。

　　【00:00:00】

　　仿佛为了响应这个无形的信号，旧水闸机房深处，猛地传来一阵沉闷的、仿佛巨大机器启动的轰鸣！紧接着，地面传来轻微震动，机房临水的石壁上，一道早已被遗忘的、生锈的厚重闸门，在内部机械的强力驱动下，竟缓缓向上抬升！

　　闸门后，不是砖石，而是幽深的、仿佛通往地底的水道入口。漆黑的水流开始加速向那入口涌去，形成一个不祥的旋涡。

　　与此同时，陆涛的通讯器里传来沈翊惊恐万分的呼喊，盖过了现场的枪声和水声：

　　“陆涛！停手！快让他们停手！能量读数爆表了！老码头地下……不，是整个老码头区域地下的Type-X矿石辐射残留，被某种信号同步激发了！它在形成共振场！你们所在的位置是能量汇聚点！携带‘钥匙’靠近，加上可能存在的其他触发条件（比如枪械火药的电磁脉冲？），会彻底激活它！它会……它会像一颗神经脉冲炸弹！范围可能覆盖整个区域！所有人都会……”

　　沈翊的话被一阵尖锐的、仿佛直接刺入脑髓的高频噪音打断，通讯器中只剩下沙沙的忙音。

　　陆涛抬头，看见所有强光手电的光柱都在诡异地震颤、扭曲，空气中弥漫起一股淡淡的、像是臭氧又像是电离尘埃的奇特味道。靠近机房和水面的人，包括正在水中搏斗的赵虎和那个操艇者，动作都出现了瞬间的凝滞和痛苦的神色，仿佛被无形的针刺穿了大脑。

　　钥匙入孔，锁芯转动。

　　但转动的，或许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锁。

　　而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的，最后一道保险。

　　倒计时结束。深渊，张开了它的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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