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入局者,先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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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殿空旷,龙椅高悬,金漆斑驳如老树皲裂,蛛网在梁间垂落,仿佛百年无人问津。

  唯有香雾袅袅升腾,缠绕柱础,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气——那是北境军营中才有的迷神香,专为审讯重犯所设,可令人神志涣散,言不由衷。

  云知夏缓步入内,青玉履踏在冷石之上,足音清冷如更漏滴水。

  她披着一袭素白药纹长衫,袖口绣着细密银线脉络,像极了人体经络图。

  风从殿外吹来,拂动她鬓边一缕碎发,也吹动了那缕自朱雀桥头缠上车辕、始终不散的金丝心火。

  “云阁主。”裴公公立于阶下,声音压得极低,几近耳语,“相爷已在‘静心殿’候您半日。”

  她眸光微闪,未语。

  静心殿?

  那不是朝议之所,而是先帝用来私审谋逆重臣的密殿,四壁嵌铜,隔绝内外,连鸟雀飞过都会被震落。

  一个医者,被召至此地述职?

  何其荒唐。

  她不动声色地从袖中取出一枚“清音香丸”,暗含指间。

  药香沁入鼻息,瞬间打通识海屏障,五感清明。

  她闭眼一瞬,便已感知到空气中浮动的迷神药香——极淡,却绵长,与北境军营中那些被蛊惑心智的士兵所闻之香,同源同根。

  他们想让她跪着说话。

  她冷笑,唇角微扬,却不带一丝温度。

  静心殿内,烛火幽绿,映照出裴元衡端坐的身影。

  他身穿紫袍玉带,手抚一卷黄绸密令,指节修长如刀刻,目光如寒潭深水,不动声色地将她上下打量。

  “云阁主北境平疫,功在社稷。”他开口,声如金石,“然医者无统属,散若流沙,易生乱端。本相提议,药阁并入太医院,由医律院统辖,如何?”

  话音落,殿内死寂。

  这是明面上的“恩赏”,实则是斩根夺魂。

  药阁若归医律院,那三十七支巡讲队、遍布十二州府的民间医馆、数万受她救治的百姓,都将沦为权臣眼中的“耳目”与“暗桩”。

  而她,将成为一枚被供奉在神坛上、却再无实权的傀儡。

  她垂眸,似在挣扎,指尖微微颤抖,像是承受着莫大压力。

  良久,她终于缓缓跪下,双膝触地,发出一声轻响。

  “若……若能保药阁弟子性命周全。”她的声音低哑,仿佛从喉间挤出,“我……愿献《药阁弟子名册》。”

  她说着,自怀中取出一册青布包本,双手奉上。

  纸页泛黄,字迹工整,一行行名字清晰可辨——皆是她一路巡讲所录的医者名录,有乡野郎中,有采药妇人,有曾断肢重生的樵夫,也有靠她一剂汤药活下来的垂死老妪。

  这不是什么机密,而是她行走天下时,亲手写下的“活证”。

  裴元衡接过名册,指尖轻抚封面,眼中冷光渐盛。

  他一页页翻阅,唇角微不可察地上扬:“三十七人南下,六队北援……分布遍及十二州府。”他低声自语,仿佛在计算什么,“若皆为耳目所用,民间一举一动,尽在掌握。”

  他抬眸,对裴公公道:“即刻传令医律院,三日内接管各地药馆,按册点名,授‘医谍令’腰牌。”

  裴公公躬身领命,退下。

  殿内只剩二人。

  云知夏仍跪着,低垂着头,长发遮住面容,看不清神色。

  唯有她指尖微动,那缕自朱雀桥头追随而来的金丝心火,悄然渗入名册纸缝,无声无息地浸染每一页纸角。

  火不燃,却蕴热;热不显,却藏变。

  ——那名册之中,早已混入她特制的“引火药粉”,遇温即燃,唯药感可察。

  一旦有人妄图用此册为据,大肆清查药阁弟子,只需一点火星,便可焚尽证据,连带揭发者自身,也将被卷入“私藏禁药、图谋不轨”的死局。

  她不是在交出名册。

  她是在布网。

  裴元衡盯着她,忽然轻笑:“云阁主,你可知为何本相独选你入静心殿?”

  她不答,只缓缓抬头,目光如刃,直刺其心。

  “因为,”他缓缓道,“你比谁都清楚,《医律典》为何被焚。你也知道,如今供奉在宗庙里的,不是祖宗牌位,是‘律髓’。”

  他站起身,一步步走近:“而你,竟敢在朱雀桥头燃心火立誓——那是只有医律使才敢行的‘焚心为灯’之礼。你不是在立誓行医,你是在……挑战神律。”

  云知夏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如深潭:“若医道只为权贵续命,那这‘神律’,不拜也罢。”

  裴元衡瞳孔一缩。

  她缓缓起身,不再跪,也不退,只是静静望着他:“我献名册,非为屈服。只为让你们看清——当你们把医者当耳目时,医道,已成了刀。”

  她转身,走向殿门,衣袂翻飞如鹤翼。

  身后,香雾缭绕,烛火忽明忽暗。

  而那本青布名册,静静躺在案上,纸页边缘,一道极细的金痕正悄然蔓延,如火种潜伏,只待燎原。

  她走出静心殿,阳光刺眼。

  风起,吹动她腰间药囊,药香微散。

  她抬手,轻轻拂去肩上一缕灰烬——那是心灯燃尽后的“心碑土”,混着誓言与药灰,重若千钧。

  她眸光冷冽,望向宫门外那条长街。

  药在,火在,人在。

  心火不灭,何惧深渊?第218章 入局者,先焚心(续)

  出宫的路漫长而寂静,朱雀门下的青石板被夕阳染成铁锈色,仿佛昨夜未干的血迹。

  宫墙高耸,阴影如刀,割裂了天边最后一抹残阳。

  云知夏缓步而行,素白药衫在风中猎猎,像一杆不降的旗。

  她走得很稳,仿佛刚才是非生死的密殿对弈,不过是一场寻常问诊。

  可她知道,那本青布名册已如毒种入土,只待破壳焚天。

  墨十五自檐角无声落下,黑衣融于暮色,如影随形。

  他低声道:“王爷密令:相府已在调兵围守药阁外围。明面上说是‘清查违禁药典’,实则已布下铁桶阵,只等一声令下,便要封门拿人。”

  风骤起,吹乱了她鬓边碎发。她眸光未动,只唇角微掀,似笑非笑。

  “传信沈青璃。”她声音极轻,却字字如钉入骨,“今夜子时,各地药馆同步焚旧律书。记住——火要亮,烟要直,让全城都看得见。”

  墨十五一怔,眼中掠过惊意:“若被指为纵火……药阁将成众矢之的,朝廷可借此定罪,永绝后患。”

  她终于停下脚步,侧首望他,目光如寒星落渊。

  “那就让他们查。”她轻笑,语气温柔却锋利如刃,“查到最后一张纸,都会烧成灰。”

  墨十五心头一震。

  他跟随靖王多年,见惯杀伐决断,却从未见过这般——以退为进、借刀焚天的局。

  她不是在逃,是在引火入室;不是在藏,是在亮刃。

  她继续前行,脚步未乱半分。

  袖中指尖轻捻,一枚极细的银针悄然滑入掌心——那是她早前从迷神香中提取的药引残渣,此刻已被她封入蜡丸,藏于药囊深处。

  北境军营、静心殿香雾、裴元衡指尖摩挲名册时那一瞬的松懈……一切细节在她脑中如脉络贯通。

  他在用医者布控天下,而她,要用医道反噬其权。

  夜至子时,京城三十七处药馆同时起火。

  火光自城南燃起,如赤蛇破土,瞬息席卷全城。

  火焰并非寻常焚烧,而是借她早前命人混入律书纸浆中的特制松香猛烈燃烧——那香取自南疆火藤,遇热即爆,燃时火舌冲天,浓烟笔直升空,如黑柱贯月,十里可见。

  百姓惊起,奔走相告:“药馆着火了!”“是药阁!全烧了!”

  裴元衡在相府惊醒,袍未及整便冲出内堂。

  他立于院中,仰头望着那三十七道冲天火柱,脸色骤变。

  “救火!全部给我救下来!”他怒吼。

  可火势诡异,竟顺着墙缝、地隙蔓延,仿佛有灵。

  更骇人的是,火焰竟沿着地面隐约可见的墨迹爬行——那是“医律院特印律墨”,含铁砂与硝粉,本为防伪,如今却成了引火之媒!

  火舌如蛇,一路蜿蜒,直扑后园密室。

  门破,火入。

  室内,一排排铁柜倾倒,账册翻飞。

  火焰卷过最上一本,墨迹在烈焰中扭曲、显形——

  “……豫州张氏,因子死未报病因,已削籍;江南李医,私议朝政,拘;北陵赵婆,擅施剖腹术,杖毙。”

  一行行,一字字,皆是“医谍”之证,皆是权臣以医律为刀,屠戮异己的铁证。

  火光映亮了柜顶一方玉印——“医律监·密查令”,此刻已被烈焰吞噬。

  屋脊之上,墨十五负手而立,黑袍猎猎。

  他望着漫天红焰,低语如叹:

  “这一把火,烧的是权,不是书。”

  风起,灰烬如雪,飘向皇宫方向。

  而此时,云知夏正立于药阁后院高台,指尖捻着一缕从火场带回的焦纸残片。

  她凝视着那片灰中未尽的墨痕,眸光冷如寒潭。

  三日后。

  京西,济安银号。

  铜铃轻响,门开一线。

  钱掌柜战栗迎出,额上冷汗涔涔:“药阁主……小的只是代管账目,不敢问用途啊!”

  她不语,只缓缓抬步,踏入那扇雕花木门。

  身后,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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