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我配不上他的守护，更配不上他的爱

　　那空灵悠远的箫声，如同沙漠中的甘泉，悄然浸润着这片被绝望笼罩的天地。它并不激昂，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坚韧与抚慰之力，丝丝缕缕，穿透土屋的破败，抵消着“影镜”那冰冷扭曲的侵蚀。

　　床榻上，年幼孤辰周身的灰暗能量如同被阳光照射的晨雾，翻涌的速度明显减缓，他那痛苦蜷缩的身体，似乎也得到了一丝微弱的喘息。妙音怀中，少年孤辰眉宇间那深刻的痛苦褶皱，在箫声的安抚下，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抚平了些许，连那冰封裂纹蔓延的速度都滞涩了。

　　玄袍人第一次收起了那似笑非笑的玩味表情，冰冷的眼眸望向窗外山岗上那模糊的佝偻身影，瞳孔深处掠过一丝真正的讶异，以及……一丝被冒犯的不悦。

　　“净魂箫？没想到，这早已失传的玩意儿，还有传承遗落在此等‘夹缝’之中。”他低声自语，语气中带着一丝意外，但更多的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可惜，杯水车薪，徒劳无功。”

　　然而，这突如其来的箫声，对于几乎被绝望吞噬的凌霜六人而言，却不啻于一盏在无尽黑暗中点亮的风灯！

　　虽然微弱，却带来了方向，带来了……一丝渺茫的希望！

　　是谁在帮她们？

　　凌霜强行压下因本命剑受损而翻腾的气血，以及道心裂痕带来的阵阵绞痛，目光锐利地看向窗外。那佝偻的身影在昏暗的天光下模糊不清，但那箫声中所蕴含的、与“影镜”之力截然相反的净化与守护之意，却做不得假。

　　“机会！”墨璇低喝一声，趁着玄袍人注意力被箫声吸引，以及“影镜”之力被暂时遏制的瞬间，双手再次疾挥！这一次，她布下的并非强力的守护阵，而是数道极其精妙、闪烁着空间波动的银色阵纹，目标直指床榻上的年幼孤辰和妙音怀中的少年！

　　“小挪移阵！你想把他们送走？”玄袍人立刻察觉，冷哼一声，袖袍一拂，一股无形的力量如同枷锁般笼罩而下，试图禁锢那片空间。

　　“休想！”赤练怒吼，早已蓄势待发的妖力全面爆发，不再顾忌破坏，赤红的火焰化作一条咆哮的炎龙，并非攻向玄袍人，而是狠狠撞向那股无形的空间枷锁！

　　轰！

　　两股力量猛烈碰撞，余波震荡，这间本就摇摇欲坠的土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墙壁上簌簌落下尘土。赤练闷哼一声，嘴角溢血，但她成功地为墨璇争取到了一瞬的机会！

　　银色阵纹光芒大盛，瞬间包裹住了床榻上的幼年孤辰！

　　然而，就在阵纹即将发动，要将其传送走的刹那——

　　异变再生！

　　那幼年孤辰似乎因外界的剧烈波动和体内两股力量的冲撞，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因为高烧而布满血丝，带着孩童的迷茫与虚弱，但更深处的，却是一种与年龄截然不符的、仿佛洞穿了无尽苦难的坚韧，以及……一丝深藏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悲悯。

　　他的目光，没有看向威胁最大的玄袍人，也没有看向试图救他的墨璇和赤练，而是……越过了她们，直直地、准确地，落在了被妙音紧紧抱在怀中、那来自未来的、与他本为一体却又截然不同的少年孤辰身上。

　　目光交汇的瞬间，时空仿佛凝固。

　　幼年的他，看着少年的他。

　　苦难的起点，望着痛苦的汇聚。

　　没有言语，没有交流。

　　但凌霜、苏瑶、赤练、妙音、墨璇、星眸……六人却在那一刹那，从幼年孤辰那清澈却又深不见底的眼眸中，读到了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了然。

　　他好像……知道。

　　知道这少年的来历，知道他们之间的关联，知道那少年身上所背负的、源自于他的、却又远超他此刻所能想象的……沉重未来与痛苦。

　　然后，在那双清澈眼眸的最深处，六人清晰地看到了一种情绪——不是恐惧，不是怨恨，而是……一种沉静的、仿佛早已准备好的……

　　接纳。

　　他接纳了这份源自未来的痛苦链接，接纳了这看似无法摆脱的宿命。

　　紧接着，一股微弱却无比精纯、带着他此刻全部生命本源的气息，如同受到牵引，主动从他体内剥离，化作一道几乎看不见的流光，跨越空间，融入了妙音怀中少年那布满裂纹的冰封之上！

　　他在做什么？！他在将自己的本源，渡给未来的自己？！他难道不知道，这样做，本就病弱的他，可能会……

　　“不——！”苏瑶发出一声凄厉的呼喊，她是丹圣，最清楚生命本源的珍贵与不可逆！这孩童般的师尊，是在用自己的命，去为未来的他，争取一线生机！

　　那道本源的融入，如同最温柔的火焰，瞬间抚平了少年孤辰冰封上的一部分裂纹，那“恨不得再死一次”的绝望意念如同被暖流冲刷，骤然减弱了大半。少年原本微弱的气息，竟然奇迹般地稳定了一丝！

　　而床榻上，幼年孤辰在渡出那缕本源后，脸色瞬间灰败下去，眼睛无力地闭上，小小的身体仿佛失去了所有支撑，软软地倒了下去，气息微弱的几乎感知不到。

　　“师尊！！！”

　　六人同时发出心胆俱裂的悲鸣。

　　眼前这一幕，比陨神崖上的血色，比回响之廊的真相，比史书的记载，更加残酷，更加直接地撕裂了她们本就布满裂痕的道心！

　　她们看到了什么？

　　她们看到了，在最苦难的源头，那个一无所有的孩子，用他最后的力量，用他尚未展开的生命，反过来……守护了那个因她们而痛苦不堪的、未来的他！

　　她们口口声声的追寻，她们自以为是的救赎，在这一刻，显得何等自私，何等可笑！

　　她们凭什么？她们凭什么在承受了他无尽的守护与牺牲之后，还奢求他的原谅？还妄图扭转命运？

　　凌霜看着那气息奄奄的幼小身影，又看看怀中因那缕本源而暂时稳定的少年，脑海中闪过陨神崖上师尊释然的眼神，闪过青衫残魂那句“从未怪过”，闪过光影孤辰那疲惫的“别无选择”……

　　守护？

　　她们何曾真正理解过他的守护？她们只看到了自己被“伤害”的痛苦，却从未看清，他独自一人在背后，究竟默默吞咽下了多少她们无法想象的苦难！

　　爱？

　　她们竟还曾生出过那般僭越的、将师徒之情升华为男女之爱的念头？她们……配吗？

　　一股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自我厌弃与罪恶感，如同岩浆般从道心的裂痕中喷涌而出，几乎将她们的灵魂都灼烧成灰烬！

　　我配不上他的守护，更配不上他的爱。

　　这个认知，如同最终的审判，狠狠砸落在每个人的神魂之上。

　　“噗——”

　　凌霜再也压制不住，一口鲜血喷出，本命剑上的裂痕骤然扩大，她的气息瞬间萎靡下去。

　　苏瑶瘫软在地，泪水模糊了视线，只觉得自己的丹道，自己的生命，在此刻都失去了意义。

　　赤练周身的妖力如同潮水般退去，那双总是燃烧着火焰的眸子，此刻只剩下了一片死寂的灰败。

　　妙音怀抱着少年，琴弦崩断，指尖鲜血淋漓，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墨璇的阵法无声溃散，理性彻底崩塌。

　　星眸手中的命盘碎片“咔嚓”一声，裂成了两半，她的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道心，在这一刻，不仅仅是裂开，而是……开始了崩溃的前兆。

　　玄袍人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看着那濒死的幼年孤辰，看着道心濒临崩溃的六人，看着窗外那依旧持续的、却仿佛更加急促了几分的箫声。

　　他冰封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近乎满足的神情。

　　“道裂……开始了。比我想象的……还要完美。”他轻声说道，仿佛在欣赏一出绝佳的戏剧。

　　然而，就在这彻底的绝望与自我否定即将把六人彻底吞噬的刹那——

　　窗外山岗上，那佝偻的身影，似乎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

　　随即，那空灵的箫声陡然拔高，变得激昂而悲怆，仿佛在诉说着不屈的抗争与亘古的守望。

　　一道柔和却坚定的白光，自山岗而来，如同跨越了时空，无视了土屋的阻隔，精准地笼罩住了道心崩溃、濒临绝望的凌霜六人。

　　在这白光的笼罩下，她们那崩裂的道心，竟然被强行稳固了一瞬！

　　同时，一个苍老而疲惫的声音，直接在她们几近空白的神魂中响起：

　　“痴儿……现在……还不是放弃的时候……”

　　“记住他此刻的‘给予’……而非……沉沦于你们的‘不配’……”

　　“活下去……只有活着……才能明白……他为何……选择守护……”

　　“也才能……找到……真正的……破局之机……”

　　声音渐渐微弱，而那笼罩她们的白光，也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柔和力量，包裹住她们，以及妙音怀中的少年孤辰，还有那被墨璇小挪移阵银光包裹、气息奄奄的幼年孤辰……

　　空间开始剧烈扭曲。

　　玄袍人脸色一沉：“想走？留下‘锚点’！”

　　他猛地出手，一道漆黑的指风点向那团即将传送走的白光！

　　然而，窗外的箫声在这一刻发出了最后一个高亢到极致的音符，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量，随即戛然而止。

　　那佝偻的身影，在山岗上晃了晃，似乎就要倒下。

　　而那道漆黑的指风，在触及白光的瞬间，竟被一股更隐晦、更庞大的时空之力偏移了方向，擦着光团掠过，将土屋后方的一片虚无都洞穿出一个黑洞！

　　白光猛地收缩，下一刻，连同其中的凌霜七人以及幼年孤辰，彻底消失在了这破败的土屋之中。

　　玄袍人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床榻，又看了看窗外那似乎已经力竭倒下的佝偻身影，冰冷的眼眸中，第一次燃起了清晰的怒意。

　　“净魂箫……时空干涉……很好……”

　　他低声念着，身影缓缓变淡。

　　“我们……还会再见的。”

　　“当你们带着更深的裂痕，和……更美味的绝望……再次出现时。”

　　土屋，彻底恢复了死寂。

　　只有那破旧的门窗，在不知从何而来的微风中，轻轻摇晃，发出吱呀的声响，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而在那遥远的、未知的时空维度。

　　白光散尽，凌霜六人踉跄落地，发现自己身处一片陌生的、荒芜的山谷。

　　幼年孤辰被轻轻放在铺着软布的地上，气息依旧微弱，但似乎暂时脱离了 iediate 的危险。少年孤辰在妙音怀中，冰封稳定了许多，但依旧昏迷。

　　劫后余生，却无半点喜悦。

　　只有那“我配不上”的念头，如同最沉重的枷锁，牢牢锁住了她们的神魂，让她们连站立，都感觉无比艰难。

　　道心的裂痕，并未因那白光而愈合，只是被强行压制了。

　　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剧烈的痛苦。

　　苏瑶看着地上那幼小的身影，泪水无声滑落，她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碰，却又如同被烫到般猛地缩回。

　　她配吗？

　　她们……都配吗？

　　山谷的风，呜咽着吹过，卷起尘埃，一片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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